银珰摇头,到底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了黄昏,银珰服侍着她更衣,殿门外,马车已候着了。
整座京阳宫笼在灯火璀璨中,玉姝打了帘子立在殿门前,眼底映满了燃动灿焰,沉浸在繁华中的上京,似还未感受到大战即将来袭。
玉姝踩着汉白玉台阶一步步地朝着宫门走去。
玄漆鎏金的宫门处,弓腰立着一排排内官与宫娥,玉姝抬目掠过一眼,眼神微凛,只觉少了什么,但来不及多想,车帷被一只熟悉的分明大掌掀了开,她撞上那人深黑的眼。
今日他竟穿了一袭暗玄红纹缂丝的长裳,腰间别着金革刻纹蹀躞,并未佩剑,他本就生得俊美昳丽,敛了武夫装束,今夜却赛过了上京城中所有意气风发的儿郎们。
萧淮止眉目生得浓邃一些,遂看谁都颇有几分冷冽的压迫感,只此刻,他背脊微弓,从车内而下,手中提着一盏金雕流灯,灼灼火光镀在他锋锐轮廓上,柔了几分凌厉弧度。
倒更像个儒将。
“过来。”
玉姝听见他熟悉的声线,这才恍然回神,提着及地裙裾,迈着碎步朝着前方快步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银珰跟在身后欲爬上马车,陡然对上一道极冷的目光,旋即缩了缩脖子,赶忙退后几步,又分外不舍地望着那截浮动幔子。
她是当真喜欢玉姝这位主子,但也极度害怕大将军这位厉神。
马车辘辘作响着平稳驶出了京阳宫的三重宫门。
晃动的车帷缝隙里,时不时会透出几丝窗外火光,与鼎沸人声。
玉姝只一回夜里出行过这座陌生至极的城池。
便是出逃那日。
她要离开他的桎梏,而今,也是离开,只这一回不一样了。
思此,她敛了往外窥的余光,堪堪垂下密睫,神色微恹。萧淮止坐在主位处,余光亦是一直掠着她的神色,见她此刻螓首微垂下来,搁在膝处的大掌痒了痒,一直忍着没去碰她。
今日出行,他并未带上随从与士兵,甚至连寸步不离的温副将也没跟来。
只随手指了一名驾车极好的车夫。
此刻马车缓缓停下,外间车夫恭声朝内揖礼道:“主公,娘子,地方已至,老奴告退。”
言讫,便听车夫逐渐走远的脚步。
车内燃着明亮烛光,玉姝抬睫朝他看去,有些不解道:“这里是何处?”
萧淮止起身将车帷拉开,外面大片灿烂烛光映入眼前,湖岸处有夜风缕缕,晃过停靠在岸的画舫上那数千雕花灯笼。
摇曳通明的烛光洒落湖面,镀上一层焰光,涟漪圈圈扩开。
他长身挺拔如松,站于车下,眉目冷静地于她对上目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在她眼前摊开。
玉姝心口发颤,抿着唇角,握住他的掌心。
萧淮止牵着她往这轮精美华贵的画舫前走去,每一步都似在撞击她跳跃飞快的心。
行至画舫跟前时,他忽而驻足,声线暗藏着起伏,道:“上巳节那夜,没来得及与你放河灯,今夜补上。”
玉姝瞪大了眼眸,似有些无法相信他这般冷傲之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什么,还不随孤上船。”
萧淮止眉峰轻提,屈指刮了下她秀致鼻梁。
他握紧了玉姝软绵绵的手,登上了画舫。
玉姝一路怔忡着随他步入舫阁内,垂了帘子,这才醒神来,瞧着眼前案几上摆放的满桌珍馐美馔。
瞥过她惊讶的乌眸,萧淮止眼底勾起一丝笑意,似这几日积累的沉郁在瞬间,一扫而空。
她到底年岁尚小,面上好多情绪都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