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尊到了下界,不但精神得受苦,肉体也得受苦,可说是从上到下都是病痛。
嵇清柏又想起神识里看到的那一小朵红莲胎记,忍不住皱了皱眉。
太后给他夹菜:“今日见不到你皇帝哥哥有些可惜,不过再过几日就要立秋宴了,到时候你和你爹一块儿进宫来,哀家为你补办笄礼。”
嵇玉十五生辰那日还是个痴儿,自然没过什么笄礼,太后提出在立秋宴给他补办也不过分。
嵇清柏话比较少,第一他不怎么适应这小女孩的萝莉音,第二他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退婚,虽说“嫁给”檀章是最容易接近对方的机会,但他真的就是个秘书,始终坚持努力工作不卖身。
再者一旦成婚,死不死的倒还是其次,佛尊八苦里有情劫,下界成亲便是姻缘际会,嵇清柏又是上神境界,这佛神两重杂糅一块儿渡情爱之苦,凭佛尊修为能扛得下来,嵇清柏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元魂方不方得万全。
他就算是个先进员工,也不能动不动就让自己受工伤的啊!
临近入秋,夜凉起了些雾,太后体恤嵇玉体弱,也没把人留的太晚,吩咐嬷嬷送人回府。
等出了凤仪殿,嵇清柏就想着今天还没锻炼身体,决定自力更生走到宫门口。
嬷嬷太监们都不放心,但嵇清柏不让他们跟太近,于是只能远远坠着。
回宫门要横穿过整个金池园,嵇清柏走了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半蹲着喘气,只觉得胸前鼓鼓囊囊,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太监嬷嬷,嵇清柏没多犹豫,伸手到内衫里,直接把胸衣给扯了。
太受罪了,嵇清柏抹了把汗,他虚的手都有些抖,呼吸终于是顺畅了些。
金池园的假山怪石嶙峋,松柏参天几乎遮住了云雾,嵇清柏坐在一块异石上歇息,手里还捏着胸衣,当扇子扇了会儿。
只是没清净多久,嵇清柏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这么个大晚上,这么大个园子,就算嵇清柏是个神仙,也有些憷,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肉体凡胎,魂魄不稳,别说仙法了,哪怕就地姑娘家打架,他现在这样大概也扯不动人家头发。
嵇清柏往后看去,没见到人,却闻到了血腥味,他心下一惊,以为遇到了刺客,刚想喊人,突然脚踝被人一把握住。
嵇清柏:“……”
一地五六个死太监,是真的死了,透透的那种。
握着嵇清柏脚踝的也不是什么刺客,正是他家那位跟鬼一样的佛尊,檀章。
景丰帝捂着胸口,双目赤红,发冠凌乱,嵇清柏不用猜就知道对方这是内阴炽痛,发了魔疯,幸好杀了一圈人后体力不支,提不动剑了,只能堪堪撑着病体,要不然嵇清柏完全不会怀疑,自己已经回红莲盘下和白朝打起来了。
景丰帝还想着提剑,嵇清柏立马后退两步,檀章一气没能提上来,直接咳出一口血,跌倒在了地上。
嵇清柏又等了一会儿,胆子大了些,上前几步,踢开了对方手里的剑。
檀章转过头,一双血目冷凝凝的盯住他,左眼下红莲胎记的颜色比嵇清柏神识里看到的还要深,花瓣跟火燎一样,舔着他凤尾一般的眼。
对方这与无量佛尊一模一样的容貌令嵇清柏压力山大,他想了想,还是挪上前,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了檀章的身旁。
在佛境时,每月檀章会从莲座上下来七天,无量佛尊掌管这天地善恶,自身虽然佛法无边,但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这七天便是嵇清柏最忙的七天。
没错,他真身是一只食梦貘,专为无量佛尊滋养神海。
现下在凡界,嵇清柏虽然没有丝毫神力,化不了真身入梦,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来缓解檀章的阴炽之痛。
景丰帝只察觉到一双小手捧起了自己的脑袋,他心下惊怒,刚要挣扎,突然眉心一点清凉,嵇清柏的食指轻轻点在了那处。
三魂的神力真是孱薄的可怜,嵇清柏只能聚起些精气在指尖,为景丰帝梳经活络,他虽然长了双女人的手,但动作可没半分柔态,这种事对嵇清柏来说就是熟能生巧,万年资历的沉淀,他早已是名顶尖的高级推拿技师!
檀章忽觉眉心好似入了一股清流,缓缓润过四肢百骸,抚平内腹之痛,他在黑暗里睁着眼,逡巡过嵇清柏的脸,一瞬也不瞬。
先前就说,嵇清柏这具身子弱的可怜,他精气聚拢不易,根本不能为旁的分心,被檀章看着又忍不住恼他乱杀人,于是干脆将手里的胸衣盖到了皇帝的脸上,哑着嗓子敷衍道:“得罪了。”
檀章:“……”
嵇清柏想了想,还是有点求生欲的弥补了一句:“我贴身穿着的,不脏。”
第5章肆
嵇清柏突然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在假山底下,他一个激灵,抹了下嘴边的口水,一低头发现檀章睡在他的膝盖上。
……自己大概是第一个因为耗费太多精气而打瞌睡的神仙吧……
嵇清柏不敢想了,因为这简直是太丢人了!
嬷嬷太监都战战兢兢地等在外面,嵇清柏犹豫了一番,还是将胸衣垫在檀章的脑袋底下,撑着跪麻了的腿,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去喊人。
檀章有龙撵,身强力壮的几个小太监将皇帝抱上去抬回了宫,假山底下的尸体也被收拾了,他们干这些事儿的样子太习以为常,嵇清柏的表情复杂,只觉未来无光,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