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对于安眠的魏苏生来说,又是什么模样。
被剑刃贯穿的一刹那,胸腔传来的尖锐的、窒息的疼痛感,但很快,由指尖向内部涌动的麻痹感冲淡了疼痛,翻江倒海的神经触动随着涟漪隐匿。
他看见了烟花,一簇簇烟花于地平线升起,细纤的光匿入云层中,片刻平静,感受夜景的荒唐感。
然后片片绚烂瞬间绽放,铺满整个天空。
恍若子夜,刹现晨明。
无数道光芒穿透他的身体,魏苏生惊讶地发现,脚下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一片影子。
烟花仍在不断地上升,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魏苏生的意识很清晰,他记得一切,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如何离开。
可他并没有些许怅然遗憾,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或许,还是会有很多人为我吊唁吧,即便他们嘴上都对我不停苛责。
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排斥在社会圈层之外了,如果把真实的自己告诉文微,他一定会矢口否认,所谓的豁达,不过是自我逃避罢了。
我发现,父亲只是一介商人,他似乎与其他商人不一样,总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可无论如何,他只会站在暗处,坐在幕后,听家臣汇报各地的情况,又斟字酌句地写下指示。
可是,在百姓眼中的父亲又是什么形象,人永远会觊觎比自己安适的人的处境,他们不会在意为什么对方会拥有比自己优越的境界和地位,他们只会诉说,自己的处境有多么悲惨。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富裕者的错么?
也许或多或少有一点,但是真的是始作俑者吗?
若是真的厌恶,又为何仰视高高在上,拥怀一切的天子呢?
说白了,他们只是想成为最高者罢了,不付出任何努力地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罢了。
说白了,他们只是瞧不起现在的自己罢了。他们鄙视的,是被生活困顿的自己,是进退维谷间又能夹缝生存的自己。
魏长英三个字,是百姓口中的贪婪,商旅之间的嫉妒,官员眼中的傲慢,即使他什么也不做,这些标签也早已贴遍魏家的每个角落。包括魏苏生自己。
他曾想过反抗,点头哈腰的低声下气让他的志气如同打在棉絮上,渐弱、渐熄。
世间的一切都已一成不变了,魏苏生透过绽放的烟花,已窥视了世道的规律。
现在的黎民百姓与上古时期的部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统治者将他们符号化浪漫化了,拨开包裹烟花的层层包装,将它在空中绽放的一刻,统治者便站在最绚烂明丽的点上,将烟花点缀成什么模样全凭他如何向观众展现自己的姿态。
而将他烘托起的,是色彩淡褪后,肩头积攒的一层灰烬。
所谓生活,只是权力更迭的游戏罢了。
魏苏生明白一切后,便失去了昂首的欲望,他不想走魏长英的老路,因而会与父亲矛盾不断,他深谙官场险恶,走上仕途可能也意味着坠入深渊。
保持自我和不羁,也许是他唯一的挣扎吧。
“可笑的是,这种思想也在我脑海中固化,我也不知不觉成为了世道中的一员。”
小徐秉展现出与平常执政者截然不同的自我感一度让魏苏生选择了回避,他不曾想到在那样的圈层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现在想想,内心最深处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小徐秉所携带的,便是改变一切的希望。
“当然,将所有都托付给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魏苏生自言自语的话其实也是说给身后的那人听,自烟花绽放的刹那,那人存在的气息便一直在他身后徘徊。
“我记得,死去的人应该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进入下一个轮回吧。”
“你是相关者,已经打破了世界的平衡,不能再进入轮回。或者说在平衡恢复以前,都不可以。”
“可以委托你一些事情吗?”魏苏生对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思索片刻,他决定作一个赌注。
“告诉我,可以看到那个小神童的未来吗?”
“最关心的人不应该是亲人或者文微吗?”并没有直接的回答。
“难道你想看见的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吗?”魏苏生转过身,身后只有一簇簇绽放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