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层之上,反射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和蓝矾忽地靠近的肉脸。“大人这是什么呀?方才还是带着些红色的水,一下子就变色了,看起来很好玩。”蓝矾的手想触摸一排排大小不一的西林瓶,却又不敢碰。朱婉笙想说这是化学的魅力,又觉得这样说很装,于是,随手挑了个10l的西林瓶,“送你,你想玩吗?我可以教你。”蓝矾点头如捣蒜泥,“可以教我吗?我想和大人一起。”朱婉笙给她带上手套、口罩,进入了镧系元素氢氧化物沉淀的世界,自然光下白色的tb、绿色的po、粉色的nd、黄色的s、粉色的er,用紫外灯一照,eu和tb的发光可以点亮整个西林瓶。蓝矾手舞足蹈,激动之下,她抱着朱婉笙转了好几圈,“大人,为何会如此?”她指着tb,“大人手中这是何开关,为何可以改变颜色。”于是蓝矾似乎爱上了化学,缠着她玩了近半个时辰的水中花园,鲁米诺的光亮,到最后,才想起来,她有要事要问,“大人,我险些忘记,您赠予季公子的琴也被还回来了,怎么办呀?”朱婉笙用鲁米诺墨水写下今日要事,眼皮都未抬,说:“可以放在博古架最上层。”就当是将原主的过往一并封存。住一起浴桶中浮着大小不一的花瓣,热气氤氲,模糊中,朱婉笙倚着边缘,安静、一动不动,如精心雕刻的美人瓷器摆件,脸颊用了最自然的红色染料,从眼下到下巴处呈现渐变色,一直延申到锁骨,最后截断于一气呵成线条流畅的肩膀。窗外人影闪过,木窗吱吱作响,蓝矾回过神,眉头倏地一拧,手已经搭上鞭把,只是响声过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她捏上朱婉笙的肩膀,带上笑,“大人,您又快睡着啦。”浴桶里的朱婉笙浑身一颤,僵直片刻后,一点点松弛下来,迷离的双眼重新聚焦,最后落在蓝矾棕色眼瞳上,“哦,还好你在,我这习惯可真是不好。”“我看着水都有些凉了,怕您又着了风寒。”蓝矾替她绞着头发,朱婉笙手往后一捞接过毛巾,“蓝矾,我自己来,麻烦你替我续些茶水可好?”“我这就去。”梳妆台上还残留着方才折腾过后的瓶瓶罐罐,环境一变,她的严谨好像也在一点点流逝,起居之地,怎可沦为实验场所,愧为化学人。她又戴上了手套,鲁米诺写下的日记已经干了,这简直就是天然的密码,在这个世界,只有她才能手持荧光灯,点亮自己的日记。还未笑出声,门边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的三声。朱婉声手上的动作未停,随口应一声,“进来吧。”门未开,也无人进来,又“叩叩叩”轻响了三声,这次有些急缓,她嘀咕一句蓝矾怎还如此客气,没成想,门一开,外头站立之人让她的手本能的做出了应激反应:嘭一声将门拍了回去。顾影青也挺无助,毫无预兆吃了个闭门羹,站在寒风中前后为难,前进看起来是行不通了,她那关门的架势,但凡他站位在靠前一些,鼻子估计会被撞歪;往回走也不是不行,不过就是闹出的动静会大一些,再惨一点也就出点血。出就出吧,流血流汗不流泪,他不可能求她。他转身的同时,门再次打开,她站在光下,周身镀上一层暖光,脸部还带着所谓的特殊的“面纱”,露出的双眸中半是疑惑,半是惊讶,手中握着他洗过无数次的锥形瓶。她先开口,“你有事?”说话时候,顺了一下头发,半干的发丝一半在前,一半在后,没有头发遮挡的那半边若隐若现里头的白色衣物。顾影青瞥开眼神,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答:“娘让我,来你这住。”最后一个字小到转眼便融入风中消散,都来不及入住婉笙的耳。朱婉笙被他弄不明白了,“来我这作甚?”他没开口,微风徐徐,风将他的黑发扬起又落下,他背光而站,脸部半明半暗,倔强地撇开20°,下颚线绷直,她等得不耐烦了,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说话。”他眸光微垂,喉结滚动,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住。”朱婉笙反应了半秒。夜间寂静,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气流在两人中间穿梭流动,她沐浴过后的花香与他清冷的白茶香交融互换。她往前走了一步,台阶弥补了身高差,两人可以平视,他却不看她,心里某个地方冲上了气,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掰正他的脸,“多大点事,让你来住你真来?”他眉心一拧,握住她手腕,“松开。”她像是要和他较劲,不松反而紧,拉近距离,“这么听娘的话?”顾影青的脸在快速被染上颜色,他睫尖抖动,头和身体都在往后仰拉开距离,“我不傻。”朱婉笙的视线越过他,内院树下,灯光昏暗,却仍清楚可见萤石姑娘双腿叉开霸气而坐,双手搭着膝盖,要命的是左手握一短刀,在清冷的月色下透着冷光。以往这姑娘赤手空拳,两个蓝矾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还用刀威胁上了,但,她要真想解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朱婉笙收回视线,“你先进来。”顾影青似乎松了一口气。门一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没所谓,将茶桌上所有的鲁米诺归到一个瓶子中,顾影青却浑身不自在,依旧立在门边,“萤石”话音未落,木门“嘭”一下再次被撞开,站在门后的顾影青丝毫未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像点燃了燃料的火箭往前冲,站在他直线距离没多远的朱婉笙就像好好在天边飞着的鸟,平白无故也跟着被撞飞。瞬间,椅子倒地,溶液从锥形瓶飞溅,玻璃瓶在地板裂开各色声音像是交响曲到高潮处,片刻后曲终留下观众还未回神。蓝矾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全然顾不上手里的茶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大人?您还好吗,大人?”问些废话,她现在只觉得五脏六腑全然错了位,脑袋里“嗡嗡嗡”作响,身上还压着一人,额头还被人亲了一下,不论哪一点,都算不得好。朱婉笙不说话,蓝矾更加着急了,眼看着顾影青就要去抱她,蓝矾一怒,推开他,“看你干的好事?大人被你压坏了怎么办?”蓝矾将她抱到软塌上后,朱婉笙才睁开双眼,蓝矾近在咫尺的脸,透着着急,“大人可还好?”她说:“还行。”蓝矾双手一插腰,用大嗓门叫唤了一声,“大人,他为何会在您房中?”朱婉笙没回答,“你来时候萤石走了吗?”蓝矾有些没明白,顿了一会,“萤石?没走,她还不准我进来呢。”像是验证蓝矾的话,萤石面无表情的持刀而入,刀光依旧,她环视一圈屋内之人,最后对着蓝矾说:“蓝矾姑娘,可以走了吧?”蓝矾看看顾影青又看看朱婉笙,纹丝不动。萤石也不恼,语气毫无波澜,“那我请不动蓝矾姑娘只好让朱老大人来请。”蓝矾委屈地摇了摇头,眼中竟布上一层水雾。朱婉笙拍拍她安慰道:“好了蓝矾,你和萤石姑娘先出去。”内院大树下,萤石拉扯着蓝矾的衣领,不同于方才的面无表情,眸中多了几分冰凉和不满,刺得蓝矾心头一颤。“蓝矾姑娘,你我二人皆是幼时被卖入朱府,又被分配给两位大人伺候,我当你是半个朋友,有些话我先前便想告知你,可又一直未寻着机会。”蓝矾心头一拧。萤石松开手,“你作为婢女,有时候未免太以下犯上了些?先前你便跟着朱大人处处耍威风,朱大人不喜欢谁,你也跟着对谁趾高气昂,这平时对小苏打也好小氧小磷也罢,毫无尊重可言,甚至有些属于你的活,也全让小苏打帮你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