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喜欢,那便问季公子愿不愿意同你归家,同意,那应该上乐府要人,我朱家在如何势力庞大,也不敢善作决定将乐府的人随便赠予谁。”朱亦琳却像听了什么笑话般大笑了起来,“这谁不知道季殊白是你的人,朱大人当初放言‘谁敢夺走季公子,便是与我为敌’的豪言壮志,莫不是忘记了?”朱婉笙还是那副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朱亦琳,语气毫不在意,“忘了。”季殊白心头一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发着颤。他曾一次又一次替她找借口,念着她身在大家族有诸多身不由己,一时逢场作戏也情有可原,可方才,她却当着众人的面,轻易说出“忘”字。他低低对着身侧之人说了句,“朱小姐,到此为止吧。”朱亦琳斜睨他一眼,眸中划过一抹算计,用小道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季公子这就心疼上她了?”季殊白叹了口气。朱亦琳又对着众人道:“你当初承诺非季公子不娶,如今,有了顾夫,不记得那些诺言也是人之常情,这人嘛,向来善变,我可以理解。”“既然你如今看不上,那季公子,我收下了,收回去做个小的也是可以的,如今这么多人为我作证,往后婉笙要是后悔了,可别上我那哭闹去。”朱婉笙回答得不紧不慢,“随你。”朱亦琳脸色垮了下来,在坐的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人磕上了瓜子,咔哒一声,瓜子壳裂开,在静默的席间格外突兀。朱亦琳脸白了又红,视线扫过面无表情的朱婉笙,她正襟危坐,淡定喝茶,朱亦琳觉得这只是她一人丢脸的闹剧。朱亦琳悻悻而归,戏唱完了,客人又恢复如常,交谈声再次打破沉默。季殊白接着抚琴,视线却似有似无地往朱婉笙那瞟。她今日一袭浅蓝色衣裙,头上的饰品也简单,一簪子,坠着配她衣裙的蓝色珠宝,随着她的动作,蓝色珠宝像水般流动着。面色清秀薄施脂粉,双目如一汪清水,唇若点樱,发丝在风中飞扬,她抬手将发丝绕到耳后,蓝矾立刻递上湿布替她净手。她变了太多,往日里这种场合,她的打扮多半是夸张至极的,为了成为全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喜欢穿艳丽的颜色,戴满头的珠钗,那样的打扮,确实能瞬间成为焦点。她向来和他不同,他半生皆活在戏中,渴望下了戏台有自己的空间,有自己的生活,害怕成为焦点,可她从不喜低调行事。朱婉笙取了块点心,却没有送入自己口中,而是在她身侧的顾影青之前晃了晃。顾影青从她手中接过点心送入口中,又饮了些酒。季殊白看着看着,竟弹错了个音,只是在场的人,无人在意他刚才弹错了,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曲终,席间的朱亦琳冲他使了个眼色,季殊白点了点头,拿上他的琴,一路绕过喝酒畅聊的人群,出了朱家花园。耳边终于清净下来,石膏一直在花园外候着,迎了上来,“公子,这便结束了?”“嗯,回去吧。”石膏从他手中接过琴,压低声音道:“公子就不应该答应来,平白无故受此委屈,朱大人当真不念旧情,竟让人如此羞辱于你。”季殊白回头望了一眼花园的方向,园内是牡丹,娇艳欲滴,园外却是素白低调的茉莉花,一簇一簇的,开了的,开一半的,含苞待放的。上次他来,她让蓝矾备了好些茉莉花茶,他抚琴,她便替他泡茶。虽不懂茶道,可也是尽心尽力,他但凡停下,她便要送上飘着香的茶杯到他手中,笑着道:“哥哥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他当时只嫌她聒噪又闹腾,不耐烦地从她手中接过,并不细细品味,而是牛饮。可她却开心极了,以为他喜欢,随时替他满上,还送了好些茉莉茶赠予他。那些茶,被被他压在箱底,似乎从未饮过,他不喜欢茉莉茶,他觉得苦,闻着香味道却是极苦,故而没有她的强迫,他从不主动喝。如今见了这茉莉,闻了这花香,口中却似有似无的回味起那日的茶来,好像没那么苦,可又喝不到了。季殊白随手摘了几朵茉莉花收入囊中。回头望了几眼花园,回答了石膏的话,“琴师哪有不抚琴的道理,朱小姐点名要我来,她开出那么高的价格,我又如何选择来或不来?”石膏有些惋惜,“方才进进出出的仆从都在议论公子被为难,可朱大人却毫无作为,也不替您出气,连话都不愿意替您说,朱大人这次变心得真彻底,石膏算是看透了。”坊间传闻并没有错,朱婉笙确实同顾夫恩爱上了,她听不得顾夫受委屈,对旧时情人的委屈毫不在意。石膏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季殊白落寞的身影在他眼前,他的声音也透着无力,“莫要再谈论这些,皆是过往,就让它过去吧,回去吧。”可他迈不开步子,明明以前,他恨不得逃离这里,今日,为何脚上如灌了铅。茉莉和她蓝矾趁着替朱婉笙斟酒,偷偷瞟了几眼她的神色。她不是吃口点心,就是喝茶,更多时候,是在凝神听朱赤堤那边的交谈,压根没有注意到季公子已经走了,甚至,连季公子在台上表演之时,朱婉笙也没给几个眼神。连她在刚入花园之时便听出抚琴之人是季公子,朱婉笙为何丝毫没有察觉?季公子方才演奏的曲目是大人听的最多,也是大人最喜欢,甚至可以称之为定情之曲。连她都印象深刻,大人却毫不关心。宴席过半,茶水都续了好几轮,朱婉笙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身边的人要么有事情聊要么有旧要续,她是心中有事,坐立难安。朱赤堤起身,似乎有事要谈,朱婉笙目送她走,在见着朱契也在身旁男子搀扶之下起身后,朱婉笙就坐不住了。她小声交代:“我去听听娘怎么和她说,你留在这。”顾影青点头。蓝矾要跟,被朱婉笙留下,而是叫了萤石:蓝矾有时候会不计后果,突然嚷嚷,回回弄得她猝不及防,还是萤石这般安静稳重的靠谱。朱赤堤和朱契是一前一后进的书房,朱婉笙追过去之时,两人已经落座,她正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朱赤堤朝着她招了招手。朱婉笙乖巧到朱赤堤身旁落座,迫不及待想听二人谈事。朱赤堤却不着急切入正题,先是寒暄一番,“姨娘,这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婉笙,朱家这一代的嫡女。”被点了名,朱婉笙笑着叫了声,“姨奶奶。”朱契应了一声,上上下下将朱婉笙打量了个遍,“眉眼倒是像我那姐姐,就是性子不太像,也合理,小一辈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我们当年不一样了”这一来一回的听得朱婉笙有些着急,生怕两人寒暄个没完没了,没成想朱赤堤再开口,直接切入了正题,“姨娘,我们近日寻得些胭脂的制作法子,都记下了,您手中那几瓶是婉笙照着那法子自己做的。”“我也试用了,效果还真不错,我那顾家的姐妹都上门找我要过两次货了,您看,要不要把新的法子也加入,我们也学着外头那些人升级升级?”朱契只扫了一眼那张单子,面色就不太好看了,“赤堤做这事不妥吧,先前我们两家可是有铁的约定,你家只管卖不过问制作之事,可今日你这张法子一出来,是打算从我家分一杯羹不成?”朱赤堤面不改色,“姨娘严重了,我要是惦记,今日便不会全盘托出,我私下里做着卖,您也不会察觉不是吗?”朱婉笙来回打量这两人,并不插话,这朱契防备心还真强,变脸也是变得真快,好在朱赤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丝毫不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