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赶忙笑道:“不是这样的,我们二爸他因为老年人他不懂这些,病人家属他也比较着急,正常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要担心,应该是没得啥子事了,假如真有的话他当时手术就已经通知我们了,先等他这阵儿忙完了说,应该是没有大问题了的。”
老张有些尴尬,但既然是刘达跟他说的话,心里总算勉强能放得下去些了。
护士将人推进危重病房里,父子几人隔着玻璃看,仿佛里头的人只是累极了睡觉了,大家都多少松了口气,老张下意识拿烟出来点,忠传赶紧拍他:“这里头不准抽烟。”
“。。。。。。”他嘟囔着嘀咕两声,烟握在手里背在背后,仍不打算揣回兜里。
又有一个年长的护士拿着单子过来找家属:“黎书慧的家属?”
父子几人将目光转过去望着她。
“马上去缴费,你们交的钱到今天上午就已经不够了,她刚刚手术已经出来了噻?她在里面监护十二个小时,你们去把钱交了把药拿上来我们给她挂水。”
老张皱着眉看她手里的单子:“啷个又喊交钱哦,早上才交的五千多,你们是啷个回事哦。”
护士耐心同他解释:“这个不是我们喊你们交的,是医生他给病人治病他需要用到这些药,用到这些检查化疗,像她现在这个在我们危重病房里,她在里面待一个晚上就是七百多,你们之前交的钱也大部分都是花在检查上面的,然后就是这个手术,这些到时候出院清单上面会清清楚楚的给你们打出来,不得会多收你们一分的。”
忠传面露难色,老张还不知道她进来那天已经交了八千了呢,可她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不剩几个了:“我们出院的时候交可以不嘛?我们买了医保的,到时候医保会报销的噻?先按医保上的给我们扣掉些可不可以嘛。”
护士道:“医保是医保噻,医保是你们出院后拿去报的,它跟现在你们交钱没得关系,你们要先看病交钱最后医保才给你们报销。”
那护士已经十分和善体贴了,但在老张看来依然冷若冰霜:“人都没好,光喊交钱!她这个要好久好嘛?她不是手术已经完了吗?还要一个晚上七百多,这哪个付得起啊,把她放在外面不行吗?好久可以出院嘛?”
“你还说起放外面!这啷个可能嘛!再说她又不是天天在这个病房里待着!好转了自然就给你转出来了你以为里面是想进来就进来的呀。”护士就有些好话说尽了:“其他我不清楚,那你们要问她的主治医生才晓得,我们不晓得。”
忠信问护士:“现在去交吗?在哪里交?”
“就这个一楼,住院部的一楼进来那里。”
“我去交钱。”他跟忠传说一声,快速大步往那边电梯口去,他一直随身带着一个小帆布包,这时一面走,一面从那包里翻出一个小黑色塑料袋子来,忠传心有担忧,怕他转去跟罗明先闹矛盾,可如今身上确实没那么多钱,又望望父亲愠怒的脸色,只好暂时如此了。
黎书慧从前生病,钱一直由老张负责,也算由忠传负责,这些年住一起,基本不分你我,钱给到老张就算给忠传了,忠传给出去了,也算老张一同给了,至于其他三个孩子,仔细算起来,虽已成家立业长到如今的年纪,但实际真没有往家里回报过什么。
于是忠信的钱一交,老张却真正开始焦虑起来了,简直坐立不安,哪怕不能抽,裹好了装在烟筒里的烟还是反反复复含在嘴里咂吧,他跟忠传道:“当时就应该在石岩看的,非要走这些大医院来,哪个医院不是看呢!进来一沾到就是起码上万数的钱,哪个拿得起啊?净敲人!”
他在走廊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忠传靠墙而立,沉默不语,听他不停念叨:“硬是屁事多,一哈儿这里痛一哈儿那里痛,净生些怪病,医生的话就信真了,癌症,癌症他动个手术就医好了?嘴上说起吓人,真正是癌症随你啷个方儿根本医不好,恁多人癌症都医不好就她直肠癌这样就医好了?想些怪病来敲钱!”
“啷个东西个病房一个晚上要七百多啊?手术都做完了还要观察,观察啷个东西观察,啷个情况他医生动的手术他心头不晓得吗?”
可随他嘴上如何埋怨,心头还是清楚的,这几千块钱就算不能救黎书慧的命,但至少能救大家吊着的心,这就值得了,够了,他说说,只是实在太心疼钱,心疼忠信。忠信是他的崽,他晓得,哪怕他穷的一分钱没有,家里有事找他,就是割肉卖血,他还是会想办法给你弄出钱来。
再打他骂他怪他不成气候,心底还是最疼他,最晓得他的不容易。
果不其然,还不到四点半卢定芳匆匆忙忙到医院来找忠信:“明先打好几个电话来了,肯定屋里有啷个事,你转去看哈,这里二娘她手术做完了应该没啷个大事了,二爷忠传也在这里呢,有啷个事刘达潘迅他们也要帮忙的,你搞快点回去。”
忠信仍坐在椅子上:“没得事,我暗点儿回去,潘运他们回去了?”
卢定芳道:“回去了,两口子都像娃儿性格一样,将将还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马上挨到一堆又像粘的胶水一样脚跟脚的撵路了,硬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老张道:“转去就好,转去就好,以后好好的搞。”
“我随他,他随便啷个搞,我管不住,我也不管了,随着他。”她又催促听龙门阵的忠信:“快点转去嘛,快点转去,万一屋里硬是有啷个事呢,她一个妇女在屋里啷个得活呢,去,我来这里守着,我在这里照着。”
忠信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站老张边上的忠传:“那我先转去,有啷个事跟我打电话。”
“要得,你转去嘛。”忠传担忧道。
“那我走了,你跟刘达潘迅他们说一声多麻烦他们哈儿,多费点儿心。”他又跟卢定芳打招呼,也瞟一眼父亲:“走了。”
老张望他时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他笑了笑,又将烟筒拿起来含在嘴里,望着那背影道:“路上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