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留下,一定会抱着左言再哭一场。但不行。今天哭得太多。太娘了。他不想再让左言看到他这副没用的样子。
他想起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左言第一次没送他回家。门卫刘大爷早就能认出左言的车,一楼王奶奶还夸过左言长得帅。这次如果不是没裤子,左言一定也会用&ldo;你喝醉了不安全&rdo;为理由,把他拉上车。
很多细节只要仔细回想,就会从飞速流逝的时间和被琐事覆盖的生活里露出端倪。
司寂把帽子罩在头上,拉紧绳结,用来抵御雨中的凄风。秋城的秋天偶尔也会露出这副哀凉的模样,风卷起支离破碎的叶片和纸屑,晦涩斑驳的裂痕狰狞地覆盖在被雨淋湿的建筑物上,整个城市都绝望得让人心碎。
以至于他在出租车上不敢向外瞥上一眼。
不过幸好。差一点左言就走远了。走出一个人的生活那么容易,走近一点则举步维艰。
司寂一路走走停停,偶尔坐在马路牙子上抽根烟,歇歇,到沈洛深家时已经很晚了。他还在睡,只是枕头下的照片被翻出来,横在脸颊边。司寂好笑地虚拍一下他的脸。洗完澡,他蹑手蹑脚来到阳台上给老司打了个电话。
老司被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司寂说没,只是您明天务必腾出个时间跟我谈话,我有人生的重大问题需要您指引。老司说没问题,现在说也行。司寂讲必须面谈,于是两人约在了中午,一中小食堂。
顺便捎上了残障人士沈洛深。
一中是省重点,出过不少状元,战绩辉煌。这里住校生多,食堂伙食还不错。打了三份饭,让师傅加了个小火锅,几人围着桌子开撸。吃得差不多,沈洛深很有眼神地出去溜达,老司则看看表,说开始吧,等会儿我还有事。
司寂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不想和他抬杠,直接把左言父亲的名字报了出来。老司只震惊了一小会儿,便说原来如此。
&ldo;什么原来如此?&rdo;司寂问。
老司凝神,开始回忆:&ldo;路局那件事被压得很快,跟当年的严打很有关系。好几个人从上面下来,家破人亡。&rdo;
现在呢,司寂问。
&ldo;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会提?也就当个谈资吧。&rdo;老司笑笑,&ldo;不过说起来,都佩服路局有血性。&rdo;
司寂心里抽抽的:&ldo;他儿子也很有种啊。&rdo;
&ldo;是。真的不容易。&rdo;老司左右瞟瞟,偷摸点起烟,抽完一口后把手缩在桌底下。司寂也想拿,被他瞪了回去。
&ldo;和左言那小伙子出问题了?&rdo;他又问,&ldo;其实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觉得他藏的东西太多。不过人嘛,厌故喜新,知难轻易。你喜欢上他了,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就放弃。&rdo;
&ldo;说得我跟那什么似的。&rdo;司寂真想跳脚。
&ldo;再崇高的爱情也避不过人性,你急什么。&rdo;老司叹气,&ldo;越是避讳,越没有底气。&rdo;
&ldo;我底气足着呢。&rdo;
司寂艰难地措辞,说着左言的想法。当然略去了他妈妈的事。
&ldo;这样啊……&rdo;大口吸着烟,老司陷入沉思,&ldo;其实你现在的选择不是很好吗,保持距离,给彼此空间。不能逼得太急,他会受不了。&rdo;
&ldo;……就这?&rdo;老司起身准备撤退,司寂隔着桌子拽住他衣角:&ldo;司卫国老师你也太不负责了吧?&rdo;
&ldo;海明威《老人与海》里有句什么来着?&rdo;
司寂眨眼:&ldo;&lso;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rso;?&rdo;
&ldo;嗯。但这句话其实是个双向谚语,也可以说成&lso;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被毁灭&rso;。&rdo;
&ldo;说这干嘛?&rdo;
&ldo;说这的意思就是,别人并不能对你的感情有什么好建议。一句话你可以正着倒着横着躺着来理解,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rdo;
&ldo;……爸你炖鸡汤的手艺越来越差了。&rdo;司寂毫不留情地吐槽。
老司把烟头递到他手里:&ldo;因为你长大了啊……哄不住了。&rdo;
被食堂阿姨鄙视的目光跟了一路,司寂在小操场边上找到了沈洛深。他胳膊上打着石膏,穿衣服不方便,风衣只套了一只袖子。司寂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说我完事了,走不走?
沈洛深半个多月没理发,碎头发被一个黑色发箍压在头顶,看着像个很汉子的姑娘。路过的学生都在打量他,保安们蠢蠢欲动,他却不想走。&ldo;等等呗,我都好久没来过母校了。&rdo;
&ldo;说起来左言读的哪个中学啊?我还真没问过。&rdo;司寂摸着下巴突然道。
&ldo;初中跟我们同校。&rdo;沈洛深答。
&ldo;咦!还真是师兄啊!&rdo;
&ldo;你这追的什么人。祖宗八辈还没搞清楚是干嘛的就爱得死去活来,丢人吗?&rdo;
&ldo;我不敢提啊。&rdo;司寂撞了撞他没受伤那只手,&ldo;总觉得秋城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只敢等他主动对我讲。&rdo;
&ldo;你还说他怂。其实半斤八两。&rdo;
&ldo;怎么说呢。喜欢一个人就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这个东西太宝贵,不能滥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