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乐宫,宛姝颤颤巍巍地坐在榻上,她唤来棠音,无力道:“澜泱的那封信呢?拿给我看。”
“是。”
宛姝接过那封信,明明是轻飘飘的,可此刻她却觉得犹如千斤重。她拿着信纸的手略有颤抖,眉目间略有茫然,她强迫自己定神,缓缓打开。
姝儿: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这几月我一直能想到我们初初入宫时,我为贵人,你为才人,位份不高,住在狭小的斜阳居与凝香阁,却每日过得都很自在。自从你搬到了长乐宫,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你有上好的家世,陛下的荣宠,还有可以傍身的四皇子,有时候我真的是很羡慕你,可我知道你是我入宫以来的第一个姐妹,我不能对你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可……在后宫久了的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善妒,或许从我去了结叶昭灵开始,一切便都不能再回头了。
宜妃了解了我的想法,她过来寻我,说我要是帮她此事,便会提拔我为墨妃,此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我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可说再多的对不住,也换不回你的孩子和清如健全的双腿。姝儿,我整日惶恐,夜夜反思怎么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我每每想起那日的作证,都会寝食难安。我知道,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罢,可不管怎样,我都要为我的言行付出代价。
我想了许久,不知怎样去赎罪,最终选择了结我的生命,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代价。我知道如今的宜妃是你登上后位最大的障碍,我便留了一封众人看的书信,讲述了我是如何被她强迫做了那些种种恶事,我希望我的离去,能将你的利益最大化。
姝儿,希望下辈子,我会是一个好人,要是……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池澜泱
读完最后一句话,信纸从手上滑落下去,宛姝瘦弱的身躯渐渐弯下去,眼眶被泪珠打湿,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
不一会儿,哭声响起,如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整个人破碎而凄凉。
次日,宛姝从榻上醒来,还未从澜泱的离世中清醒过来,红肿的眼眶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如今她不确定皇贵妃到底将那封信交给容浔没有,也不确定阮苏荷是否将此事告知了容浔,可澜泱的信告诉了她全部真相,现在的她,在后宫众人看来,是置身事外的。
这正是一个她需要的极好时机。
宛姝起身唤来棠音,肃声道:“你带着小牧子,去散播一些关于宜妃的谣言。”
“谣言?”棠音歪着头表示些许不解。
宛姝笑道:“没错,如今那封信的内容只有皇贵妃知道,或者陛下也知道了,他们并不知道澜泱以这种形式告知了我,就算让你们去散播这些谣言,他们也不会想到是我做的。”
棠音低眸沉思片刻,沉声道:“娘娘这是要对宜妃出手了…也确实不能让墨婕妤白白去了。”
宛姝眉目之间笼罩着些许憔悴,继续道:“既然澜泱出手了,我自然不会让宜妃如此好过,她若想置身事外,我便第一个容不下她。”
宛姝眯起眼睛,她深知后宫中只有流言是最快的。一条小巷一条街,便就能构成一个舆论场,更别提后宫了。
宫内的私情与利益,连接着宫外的政治与经济,以及家族的兴盛与衰落,各种作用力的交织,将皇宫这个偌大的舆论场塑造成一个如同多年酵母发酵的老坛。酝酿着、生长着,就为那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梅雨。
“是,奴婢即刻前去,同时也会小心行事,不会让旁人疑心到娘娘身上。”
屏退棠音后,宛姝心里又开始盘算起了旁的。
除了澜泱的诬告,她需要的还有舆论氛围,以宛姝的身份和地位,要主政后宫,需要舆论的认可,关于立后这个亦公亦私的问题,一场舆论大战拉开帷幕。
三日后,宛姝打扮了一番,花了不少时间才遮住了自己憔悴的脸庞,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神。
来到紫宸殿时,不知容浔正倚在榻上写着什么,宛姝三步并作两步,悄然来到人身边,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容浔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缓缓放下笔,看到是宛姝这才舒了一口气,“起来吧,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宛姝起身,坐在了容浔对面,接过李安衡递来的茶,尝了一口后道:“陛下明知故问,就算身体恢复好了,有些心里的伤怕也是养不好的。”
容浔叹了下气,眼里多了几分心疼,肃声道:“朕知道墨婕妤突然崩逝你心里不好受,朕已下令彻查此事,前日皇贵妃也将墨婕妤生前留下的遗书交给了朕,朕怕你伤心,这才没和你说。”
“遗书?”宛姝眉心微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起来臣妾那日去看姐姐,确实有这样的一封信被交给了皇贵妃。敢问陛下,姐姐到底写了些什么?若是不知道姐姐到底因着何事就这样去了,臣妾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是她的姐妹,自然是要知晓的。”容浔不忍再对上宛姝的目光,向一旁移了几分,这才缓缓道,“她说是因为宜妃的逼迫才不得不做了伪证,以及宜妃为了争夺后位拉拢后宫势力,她接近宜妃的这些时日,心里也是惧怕得很。到了如今,怕宜妃蓄意报复,只好自行了断。”
宛姝握紧的拳头在衣裳下咯吱作响,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她装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惶恐道:“宜妃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瞒陛下说,臣妾这两日在宫中也听到了些许流言,只是臣妾深知流言不可信,自有皇贵妃娘娘管理,所以臣妾并未多加理会,只是今日这样听陛下一说,才明白一切原都是有迹可循的。”
“有迹可循?”容浔的脸色显然难看了几分,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你的意思是,后宫早有宜妃要争夺后位的流言?”
“臣妾不敢妄言。”宛姝连忙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容浔的目光。
“但说无妨,你如今身居高位,自然要留心后宫有些人的一举一动,你说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