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被他扯到了他的车旁。他松了手。拉开车门,他俯下前身进去,从车子的储物箱里,他拿出一把水果刀。重新在车门边站稳,他脱去刀鞘,将刀子的手柄交到可儿的手里,然后,连着她的手,他握牢了她。
“可儿,”谭东城脸色发白地瞅着她,语气粗重,声调激动,“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因为那一晚,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别说那一次,就是一百次我也不换,你相信我,我没那么卑鄙,我想找女人,随便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能找到,在你意识不清的时候,要了你,对我来讲一点意义都没有。好。”
他吸了口气,表情凝肃。更紧地握牢了她的手,他喘着气瞪着她,“我无法让事情从头来过,我无法去弥补犯下的错。既然你这么恨我,你就一刀捅下去。”他握着她的手朝着他胸口的地方用劲。“你扎,你想扎哪都行,一刀不行,两刀,直到你解恨为止,我肯定不吭一声。”可儿死握着那把刀,怔怔地瞪着她。她脸上的眼泪凝住了,她瞪着眼睛瞅着他。
“我无法让你忘掉那一晚,那你怎么能够解恨?”他咬着牙,脸色由白转青了,他的表情豁出去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那份决绝的凛然的义无反顾的神色,她被吓着了,身子簌簌战抖,手指头都硬了。
“不,”她神经质地摇头,使命往回挣,“谭东城,”她受惊似的大叫,“你放手,你放手。”眼泪如开闸的水从她眼里狂泻而出。她瞪着她面前的这张脸,往事历历在目,她有那么恨他么?他真的罪无可恕?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一定清醒?
谭东城死死瞪着她,紧攥着她的手往他胸口的地方送,那刀尖就在他们手里颤栗着晃动,直抵他的胸口。可儿拼了命的往回挣。他们两个就像正在拔河的人拼了命地想要往自己的方向拉。末了,她用不上劲了,颓然地痛哭出声。“谭东城。”她声嘶力竭地叫,“你放开我。你弄痛了我。”
谭东城猝然松了手。像触电般的,可儿也松了手,那把刀子掉到了地上。可儿泪眼模糊地瞪着谭东城看,谭东城也瞪着她看,他们像两个入定的老僧,百感交集,表情复杂。终于,可儿跺了跺脚,眼泪层层而出,她痛不欲生地喊:“谭东城,你真的不知道么?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谭东城一叠声地说。他的眼圈红了。呆呆地注视着她,他情绪激动地低语,“你知道么?我有时候,情愿什么都记得,可是,事实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相信我,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可儿眼泪流的更多了,更疯狂了。然后,她的身子一顿,就痛心已极地去擂他的胸口,一边擂,一边嚎啕大哭,“许桡阳不要我了,许桡阳不要我了,谭东城。”她眼泪疯狂而出,撕心裂肺地喊:“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知道是我害了你。”他攥住她的肩头,眼泪冲眶而出。有种痛碾向他的心脏,他扬起手,犹豫地停留在离她头发一拳头的距离。挣扎了片刻,他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下辈子,”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痛声说:“下辈子,让我先认识你。”
许桡阳难得回来这么早。雅姨刚把晚饭摆上桌,就看到许桡阳用钥匙自己打开客厅的门进来。她惊喜交加就手忙脚乱,颠三倒四了。“你怎么会回来这么早呢?”是啊!怎么回来这么早呢!因为他再无心思做任何事,她那么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临走时的那个眼光一个下午都在他眼前晃,抽走了他所有的平静。
雅姨语无伦次了。“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加两个菜啊!”她兴奋的搓手,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急急忙忙地说,“我再烧两个菜,正好冰箱里有鸡和排骨,好久没有吃雅姨的椒盐排骨和酱味鸡翅膀了吧!”
许桡阳叫住了她,“算了雅姨,你别忙了。”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已经够吃了。”他的目光从餐桌上调向楼梯。“可儿,”他迟疑着问了一句:“她在楼上么?”
雅姨一怔,对啊!可儿还没回来呢!她怎么还没回来呢!她如果知道桡阳回来了,她说不上会怎么高兴呢!她到围裙上擦了擦手,就慌不迭地奔到电话机旁,操起电话就打过去。电话响了半天,直到断线也没有接通。雅姨握着那个电话,不死心地接着再拨,心里又焦灼又着急,可儿,你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你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不就是等桡阳过来么?怎么,人来了,你就偏偏不在呢!
许桡阳瞄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人起身往洗手间走,嘴里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雅姨,你别打了,吃饭吧!她不会回来那么早。”雅姨怔怔放下了电话,茫然地重新坐回了餐桌。她偷眼看了一下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许桡阳,对方的脸色凝肃,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来那么早?她一边吃饭一边研究着许桡阳的脸色,看着许桡阳在对面坐下来,她终于绷不住了。“桡阳。”她犹豫地开了口:“你还没原谅她么?”
看见许桡阳端着饭碗吃饭,没应声,她碍口饶舌地往下说:“你应该相信雅姨这个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可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这么长时间,我和她住在一起,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我敢肯定,她对你是认真的。那天,我也听了个大概,也猜得出来,她犯了什么错。但是,凭着她这么多天的那份忏悔和对你的那份心,不足以弥补么?”雅姨恳切地说:“你没回来的这段时间,我知道,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整夜整夜的哭,第二天早上,天天都是眼睛肿肿的起来。睡不着,她就半夜三更起来煮咖啡。甚至,她还抽烟。”
许桡阳抬起头来,“抽烟?”他蹙着眉头瞪着雅姨,“她竟然抽烟了?”雅姨急忙更正,“我想不是她买的,应该是你留下的那些。我没见她抽过,但是,第二天,她开门的时候,我闻到过有烟的味道。所以,”
她的声音更急促了,更关切了。“桡阳,如果她不是真心喜欢你,她根本不会守在这,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大可以跟了谭东城。你如果再这么冷落她,你就是把她往谭东城的怀里推。你,”雅姨更深地看着他,“除非你对她已经没有感觉了么?已经决定把她拱手让人了?”
许桡阳的心倏然紧了一下,把她拱手让人?推给谭东城?他忽然间浑身冒冷汗了。真的,他在干什么?他这么对她,她分分钟都会走人,她根本没有义务留在这等着他羞辱。他坐卧不安了,端着饭碗,碗里的菜变得索然无味了。
雅姨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响个不停,像鼓槌般狠命地敲着他的耳膜。“现在这个年代,不会有这种女孩了,不要单纯地看她做了什么,要看看她的心。她的心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算是全错对么?她毕竟还小,不懂得把握分寸,偶尔犯个错也在所难免。”雅姨似乎在叹气,“有时候,人在身边不知道珍惜,等人真的失去了,想要挽回就难了。”
忽然间,那份淡定被撕开了,时间变得缓慢了,等待就变得难熬了。吃完了饭,暮霭已经在天边褪去,夜色拢了一窗子,大灯小灯已经在室内相继亮起,人竟然还没有回来。许桡阳有点不安心了。他心神不定地在屋子的中央转来转去,不时地透过阳台的地方往院门那边瞭望。
夜色越来越深重,月光将院子里的树木漂成了青灰色。庭院的门口,人影阒无,只有几辆左邻右舍的私用车偶尔从门前驶过。
想到上午,她在办公室里看他的那最后一眼,那个眼神充满了绝望。她对他死心了,邵佳佳打了她一个耳光,他无动于衷,她怪他了?许桡阳呼吸越来越重浊了。仰头望着天上厚重而黯淡的云层,他燃起了一支烟,不稳定地夹在指端,闷闷地抽着,呆呆地想着,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一丝酸涩而痛心的感觉。
可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多了。她无事可做,毫无目的地满大街油走。像个无主的游魂,逛了一个下午。反正回家一个人的时间很难打发。跑出华泰的那个瞬间,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许桡阳的无动于衷彻底打击了她,让她心里绞痛而情绪低落。
但是,到最后,她还是回来了。这里成了牵引她的那块磁铁,令她着了魔的网,她走不开也逃不掉。带着宿命的那份迷茫,她无精打采地进了院子的角门。走进院子的那个瞬间,她呆了呆,院子里,对着台阶停着的是那辆兰博基尼,那一抹金黄色在浓黑的夜色里带着强烈的气场几乎令人屏息而心脏狂跳。
可儿心立即紧张了起来,她的手心里开始出汗,脚都软了。他回来了,不是她把他带回来的,是他自己回来的。她的头脑昏然,血液开始集中向头顶涌过去了。她情绪激动,喘息着奔上了台阶。
刚掏出钥匙,还没等她开门,门就打开了。雅姨心急火燎地站在客厅,看见她,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手机怎么关机了?”她压低了音量,会心地指了指楼上,“桡阳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可儿应了一声,眼睛雪亮地看着雅姨,她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了。想要跟雅姨再说两句,雅姨了解地笑笑,“快上楼吧!别浪费时间了。”可儿立即跑上了楼梯。她几乎是一阵风似的把门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