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闐暗的深夜,万籟俱寂,平稳轻浅的呼吸声自床榻上的人儿传来,看来似乎已陷入沉睡。
上官蓉蓉的闺阁外,一道黑影于纸糊的窗口鑽了一个小洞,细察里头的情形之后蹲低身子。接着,喀的一声,木製的门锁被人轻撬而开,黑影迅疾窜入屋内,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步步逼近床榻上的人儿。
上官蓉蓉,你本该命绝于当日,为何活了下来……是你不好,是你不该探知这本该尘封的秘密……
阴狠冰冷的毒眸一凛,黑影手上的利刃闪过银亮的厉芒,瞬间穿过纱帐往内刺入,这一刀落下本该毙命,但怎知刀刃刺上的不是人的躯体,而是一团棉絮。
怎么可能,人呢?
黑影心下一惊,才想掀开棉被一探究竟,背后却一阵酸麻,接着竟再也动弹不得,僵立于当场。
「你是谁?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宫雪初撑着负伤未癒的双足,静立于黑影的身后,肃声问道。
那僵直的背影冷笑一声,以阴冷的女音回道「上官蓉蓉,你还真是命大,上回推你坠楼死不了,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我只是暂时点了你的穴位,半个时辰过后就会自动解除,但在这之前,你最好解释清楚一切。」
「点穴?你什么时候学来这功夫?」
「这于你无关,先回答我的问题。」宫雪初声音沉着,额上却泛着一层薄汗。幸好她浅眠,才得以察觉到那微乎其微的动静,更庆幸的是她过去曾学过点自保的功夫,如今才不至于大事未成就又命丧黄泉。
「既然我已落入你的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人嗤笑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阁下何苦相逼致此,我这一介弱女子到底哪里招惹了你,非让你置我于死地不可?」
边说着,宫雪初缓步走向一旁的圆桌,点燃火烛,瞬间照亮整间闺阁,也才让她看清了那意欲刺杀她的人……一个身着青色华服的年轻妇人。
这少妇容姿秀丽,高盘的发髻里插着玉簪,手腕上还有一只看来价值不斐的鐲子,如此贵气的打扮绝非府里奴僕……难道是四夫人?
「上官蓉蓉,你这不明知故问吗?要不是你当日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要不是你探知了这个本该尘封的秘密,我又怎会日夜寝食难安,食不知味。」那少妇愈说愈激动,嗓音里有着一丝颤抖。
「秘密……」宫雪初轻蹙眉头,试探性的问道「蓉蓉自从发生了意外,头部受创甚深,诸多回忆早已不復存在,夫人您所言的秘密又是指哪桩?」
「夫人?怎么,现在还想藉着头伤佯装失忆吗?还是你打从心底就不将我这个四夫人放在眼底,连一声四娘也不愿叫了?」四夫人自嘲的哼笑一声,续道「都无所谓了,反正事到如今,我也早已没了退路……没错,就如你当日在门外所听见的,睿儿确实不是老爷的亲生孩儿,他是我和帐房管事万福所生,是我俩的孩子。」
闻言,这惊人的事实让宫雪初一震,思绪飞转……这么说来,这上官老爷唯一的儿子并非其血脉,而上官蓉蓉显然是无意中探知了这个消息,才会惹来杀生之祸。
「就为了这么一个秘密,你就决意下手杀人吗?敢问夫人,蓉蓉难道曾以此威胁过您了吗?」宫雪初沉声道。
「今日不说,不代表明日不会被揭露,只有死人不会洩露秘密。若不杀了你,我在府内就没有活路了,更罔论我的孩子……听着,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促成的,这妾室的名分我也可以拋弃,可孩子是无辜的,要怎么惩罚我都无所谓,反正我最多赔命一条,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伤害我的睿儿,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提及孩子,这四夫人先前的狠劲已不復见,那几近哀求的语气让宫雪初默然一叹。
「为了你自己的孩子,你可以委曲求全,甚至不惜一死,但你可曾想过我上官蓉蓉也是我爹娘的女儿,要是我就这样死了,我的爹娘也必然哀慟难抑。」
她为上官蓉蓉的枉死而抱屈,却见那四夫人悽楚的回道「没错,我承认我蛇蝎心肠,不顾他人死活,但你们这些生于富贵之家的子女,又怎能体会穷人家的谋生之苦……自小,我就被爹娘卖到饭馆里做杂活,一个没做好就被打得死去活来,挨饿受冻也是常事,可为了活下去,就算被人欺凌我也忍着,熬着,以为总有一天能熬出头,过上好日子,怎知我主子见我姿色不错,又将我转卖到青楼,后来是老爷见我可怜,将我赎了身……于公于私,我是该感激老爷的恩惠,但我并不爱老爷,说穿了,我只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后来,我爱上了万福,不小心有了孩子,也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听闻了四夫人悲苦的过去,让宫雪初十分慨叹,她思索了半晌后严谨的开口道「四娘,你的过去固然令人同情,但为了一己之私而谋害人命,仍是罪大恶极之事。事到如今,蓉蓉只想知道,你在谋害我之时,心里可有一丝不忍?」
闻言,四夫人悲戚的苦笑着,「我再如何心狠手辣,心也还是肉做的,会怕、会痛、会伤,但怎么办呢,做就是做了,我愿意一命还一命,你要想报復我悉听尊便,但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跟万福,给他们一条生路。」
「他们两人是你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吧?」
「是,为了他们,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四夫人绝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