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院子里一直没出来过。”夕照从善如流,不忘补上一句,“如晦就守在外面。”
步蒹葭沉思了一番,随即望向琼华:“那你呢?”
谢玄略一顿,眼神在琼华面上停顿片刻,立时接下话茬:“我将陛下的圣旨交给琼——大殿下后,便打算去寻郡主,此后便听到了一声下人的尖叫声。”
被点到名的琼华一愣,有些惊诧:“谢玄托我将父皇的旨意转交给小七,于是我去了小七的主院。刚要回正堂之时,便在院子里听到了后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那杜如晦,你见到他了吗?”步蒹葭的视线转向伫立在夕照身边沉默不语的杜如晦。
见大家的视线都转向自己,杜如晦望了琼华一眼,笃定道:“大殿下确实将圣旨交于我便离开了,而后我转交转给了七殿下。”
“是吗?”步蒹葭提高了音调,望着琼华,双目灼灼,“出了正厅之后只有三个方向,往北是夕照所在的主院,往西是新娘子所在的厢房,往东便是后院。可我方才听到动静第一个走出正堂之时,见到你正从东边回来,以你之言应该是从夕照居住的正院方向——也就是北边走来,这显然跟你的说辞不太一样,为什么?”
“我……”琼华沉下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谢玄比他更快地辩驳:“四殿下,不过是一个方向而已。您可看到了出了正堂之后,院子的东边栽种的几株上好的紫色芫花?若我没有记错,大殿下早就与七殿下提过,曾想来府中赏赏这稀有的花。”
正厅后的庭院里白色卵石铺道,曲折蜿蜒,掩盖在一片草木密植之中,其间更有夕照特地嘱人在其中栽种了大量的芫花树,上面的花骨朵斑斑点点,似星辰密布。
“确实如此,大哥曾说有机会一定要从我的院子里折一枝走——”夕照沉思片刻,忽然踱到琼华身边嗅了嗅,果然一阵浓郁的幽香直冲心扉,他兀自轻笑一声,“原本是没有什么的,然而芫花只有花瓣留香,大哥你身上的花香如此浓郁,该是折过花的,可是你折下的花呢?”
“我……”琼华有些措手不及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谢玄双目一敛,从怀中拿出一只布帛,里头恰好包裹着几瓣破碎的花瓣:“在我这里,刚才他过来之时,不经意塞到了我手上。”
“可是不对啊。”夕照信手接过他手中的破碎花瓣,嗅了嗅之后一扬手挥了干脆,斩钉截铁地盯着谢玄八方不动的模样,似笑非笑,“那你身上又是怎么回事?芫花留香不久,若是你才从大哥那头得到花,却未将其戴在身上超过半柱香的时间,香味怎么会如此浓郁?”
“因此你们两个都说了谎。”步蒹葭的视线在琼华和谢玄之间逡巡,笃定道,“事实则是,你们两个在托付圣旨之后还有一次会面——”
“够了!”琼华忍无可忍地喝止他们的一唱一和,言语中压抑着隐隐的怒气,“我寻完夕照之后,便跟谢玄在芫花树下说了会话,再之后谢玄便去寻弱水了,随后就听到了动静。”
“那敢问国师,您之前在做什么?”步蒹葭紧追不舍。
谢玄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琼华一眼,沉稳相对:“最近事务繁忙,心血亏损,我便一直伫立在院子里等琼华,是以身上的香气才会如此浓重。他回来之后,我便因平原王遇害之事前去求见郡主了,两位殿下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不妨等三司查证以后?要不然大殿下千金之躯,为何平白无故地要遭受这些莫须有的诘问?”
相持不下之际,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好像是我……”
“方才我梦见自己杀了叔父。”长河崩溃地捂住自己的头,仿佛有一只大手在颅脑中搅来搅去,钝痛万分,“好像真是我杀的,匕首也是我的……”
“五哥……”夕照有些惊讶。
“是我!是我杀了叔父……夕照……我不知道为什么……”长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喃喃自语,“为什么脑海中不断闪过叔父死前的脸?真是我杀的吗?”
他的目光似流云一样迷离,忽地被胸前泛着血光的匕首闪了一下,脑海中愈加清晰地显现出自己亲手将匕首刺进平原王胸膛中的画面以及倒在血泊中的老人无法瞑目的双眼和颤抖着的双唇。
“为什么会是我啊……”
所有人愕然,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喜事竟然变成了一桩惨案,更没有想到此案以五殿下的自首收尾。
“七哥,我想报仇。”眼见神志不清的长河已经被押了下去,早已拭干泪水的少女望着自己父亲的尸首,忽然道。
“弱水……”夕照有些担忧地盯着她过分黝黑的眸子。
弱水扶着裙裾,忽然踮起脚,伸出一手搭上夕照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夕照按弯了头颈:“这便算是夫妻对拜了。”她一扬脸,与平原王四分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夕照,坚定得令人心悸:“七哥,我们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会我所能帮你,而你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帮我报仇。”
“他们自乱阵脚了。”步蒹葭望着弱水瘦削疲乏的背影,神色淡淡,“琼华直言谢玄寻弱水在前,平原王遇害在后,谢玄却说平原王遇害在前,寻弱水在后。”
“我明白大哥在保护谢玄。”然而最应该明白的弱水却没有听出来,夕照叹了口气,“可是四哥,方才他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