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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倘若他们的人数能够少些，倘若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精通自己的业务，倘若每一个医生不是要负责医治30个病人，倘若他们不必绞尽脑汁去考虑往&ldo;检察官的文件&rdo;‐‐病历里写什么和怎样写最为适宜，倘若他们不是普通的凡人，亦即不是有自己的皮和骨、自己的记忆和意愿、而且由于意识到自己没有遭受这种疾苦而觉得轻松的人，那么，比这样一种巡诊更好的办法恐怕是再也想不出来了。

然而，所有这些假定都不存在，巡诊既不能取消，也不能代替。因此，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照例率领大家巡诊，并眯缝着眼睛（一只比另一只眯缝得厉害些）洗耳恭听主治医生关于每一个病人的情况汇报（不是凭记忆背出来，而是照病历夹上念）：他来自何方，何时入院（有些老病号的这一情况早就熟悉了），因患何症入院，正在接受何种治疗，剂量如何，血液情况如何，是否计划施行手术，有何障碍，抑或尚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他‐一听完，还坐到好多病人的床沿上，对某些病人还要求露出患处进行视诊和价诊，然后亲自给病人盖好被子或让别的医生也来摸一摸。

真正的难题在这样的巡诊过程中是解决不了的，为此必须把病人叫去个别处理。巡诊时不能什么事情都直言不讳，而只能用相互明白的话去谈，彼此心照不宣。在这里甚至不能说任何人的病情恶化，只能说&ldo;进程有些加剧&rdo;。在这里，一切都用半暗示的别名替代，有时甚至用别名的别名，或者说得与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不仅从来没有人说过&ldo;癌&rdo;或&ldo;肉瘤&rdo;，就连病人多少有点明白的别名&ldo;康采尔&rdo;、&ldo;康采罗马&rdo;、&ldo;采尔&rdo;：&ldo;爱司阿&rdo;也不说。代替这些名目的是些不太刺激人的字眼：&ldo;溃疡&rdo;、&ldo;胃炎&rdo;、&ldo;炎症&rdo;、&ldo;息肉&rdo;。至于这些字眼究竟该如何理解，那就只能等巡诊之后充分说明。为了使彼此明白，有的话还是可以说的，例如：&ldo;纵隔阴影扩大&rdo;、&ldo;属于不宜施行切除术的病例&rdo;、&ldo;不能排除致命后果&rdo;（这意思是：&ldo;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rdo;）等等。当实在没有合适的词表达时，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便说：

&ldo;把这份病历单放着。&rdo;

说罢就往下进行。

在这种巡诊过程中，他们不大可能达到了解病情、相互通气和议定治疗措施的目的，也正因为如此，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才更为重视给病人打气。他甚至把打气看成这种巡诊的主要目的。

&lso;statide，&rdo;有人向他报告。（这意思是：&ldo;还是老样子。&rdo;）

&ldo;是吗?&rdo;他高兴地应道。接着他就急忙向病人直接了解：&ldo;您真的感到多少好些了吗?&rdo;

&ldo;好像是，&rdo;病人有些诧异地附和着。病人自己并没有觉察到，但既然医生觉察到了，那想必没错。

&ldo;您瞧!这样您也就会逐渐康复的。&rdo;

另一个病人却十分惊慌：

&ldo;大夫，您听我说!我的脊椎骨为什么疼得厉害?莫非那里也有肿瘤?&rdo;

&ldo;这是继发现象。&rdo;

（他说的是实话：转移也就是继发现象。）

在一个死灰色面孔、瘦削得可怕、嘴唇勉强可以贪动回答的老头床边，他听到的报告是：

&ldo;病人目前服用强身和止痛药物。&rdo;

这就是说：完了，治疗已经来不及，毫无办法，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就好。

于是，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的浓眉一皱，仿佛下决心说明一件难于开口的事情，小心翼翼地交底：

&lso;来，大伯，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您现在所感觉到的一切症状，都是在这以前所进行的治疗的反应。但您不要催得我们太急，安静地躺着，我们一定会把您治好。您好好躺着，看起来好像对您不用采取什么特别的措施，其实您的机体正在我们的帮助之下保卫自己。&rdo;

确死无疑的老头连连点头。开诚布公引起的反应远非那么绝望!它给病人燃起了一线希望。

&ldo;骼骨区有肿瘤生成，就是这种类型的，&rdo;主治医生向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报告，并给他看爱克斯光照片。

他对着亮光看了着黑糊糊的透明爱克斯光底片，赞许地点了点头：

&ldo;片子拍得很好!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开刀了。&rdo;

病人得到了鼓舞：情况不光是好，而且是非常好。

而照片之所以很好，是因为无须再拍，它再清楚不过地显示出肿瘤的大小和边缘。手术已经没法做了，所以大可不必。

就这样，在一个半钟点的总巡诊时间内，外科主任一直说着并非心中所想的话，留神勿使语调表露自己的感情，同时又要使主治医生能够在病历上作出正确的记录‐‐那订在一起的、手写的详细记录的病历表有可能成为审判他们中任何一人的依据。他没有一次猛然转过头去，没有一次用惊慌的眼神看人，病人们从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那和善而又带点无聊的表情看到，他们的病极其平常，都是早已知道的，没有一例属于疑难危重的。

一个半小时紧张思考、随机应变的戏演下来，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累了，他操了揉前额，让皮肤舒展一下。

可是有个老妇人抱怨说好久没人给她叩诊了，于是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就在她身上的几个地方敲了敲。

在男病房里，有个老头说：

&ldo;对了!我有几句话要对您说!&rdo;

接着他就语无伦次地谈起自己对病痛的发生和发展过程的理解。列夫例昂尼多维奇耐心地听着，甚至还频频点头。

&ldo;现在，想听听您的意见!&rdo;老头让他说。

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微微一笑：

&ldo;叫我说什么呢?我们跟您的目的是一致的。您希望恢复健康，我们也希望您恢复健康。那就让咱们进一步好好配合。&rdo;

跟乌兹别克族的几个病号谈话时，他还能说几句最简单的乌兹别克语。有一个戴眼镜的女病人，知识分子气味很浓，甚至看到她穿着病号长衫躺在床上也叫人不好意思，对她就没有当众视诊。对一个有母亲陪着的小男孩，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认真地跟他握手。他在这个7岁男孩的肚皮上先用指头弹了一下，两个人一起笑了。

一位女教师，硬要他请一位神经科医生来给她会诊;只是对这个病号，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才不十分客气地回敬了几句。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间病房了。他走出来时感到很疲劳，像是刚做完一例复杂的手术。他宣布说：

&ldo;休息5分钟，抽口烟。&rdo;

于是他跟叶夫根尼娅&iddot;乌斯季诺夫娜便凶猛地抽起烟来，喷云吐雾，仿佛他们巡诊的全部意义就在这里。（然而，他们却严厉地告诫病人，说吸烟会致癌，在绝对禁忌之列!）

然后大家走进一间不大的屋子，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刚才巡诊时报出来的那些姓名重新被提到，但巡诊时一个旁听者可能获得的那种普遍好转和正在康复的印象，在这里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个&ldo;statide&rdo;的女病人是无法施行手术的，对她作爱克斯光照射是属于治标，也就是为了直接减轻痛苦罢了，而根本不指望治本。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跟他握手的那个小男孩患的也是不治之症，肿瘤已全面扩散，仅仅由于家长的坚持，不得不让他在医院里再待一阵子，假装给他照爱克斯光，实际上机器没有通电。关于那个要求叩诊的老妇人，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