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方洗雨:“小雨,发情期的时候。”
方洗雨斜着眼睛看他:“嗯?”
“是不是没有避孕?”
他的表情很奇怪,两只眼睛神经质地睁着,一眨不眨凝视方洗雨。他的眼睛是黑色的,纯度比方洗雨还要高,如今,那眼中仿佛有两轮旋涡,深不见底。方洗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转过头说:“对。”
怀孕这件事,一直在谢悉的思维盲点里。
他有很自我、很诡异的判断标准,他会选择性忽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当做它们未曾发生过,不应存在。发生性关系是需要提防警惕、不应发生的事,而繁殖、生育后代——他甚至未曾考虑过这种事情。
在方洗雨回答“对”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开关打开了。谢悉皱起眉头,像是觉得他不可理喻那样看着他,手指张开又内扣,似乎在无意间做了一个掐握的手势。方洗雨面色沉静,看起来镇定无比,谢悉不能理解他的镇定,脖子向前倾了一些,问他:“为什么没有?”
方洗雨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了谢悉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这才回答:“因为你没有主动提起过。”
实施性行为的是谢悉,亲自操开生殖腔,射入精液,在他体内成结的,也是谢悉。谢悉事后向他坦白了所有的事,思考得面面俱到,亲自照顾、陪伴他度过发情期,给他注射抑制剂,与他亲昵地互称“老公”“老婆”,给他买了补身体的药,但却未曾说过有关避孕任何一个字。
按谢悉对他的爱意,把“为自己怀孕”列为不必犹豫的选项,是说得通的。不然谢悉如此在意自己的腺体缺陷,若是不想留下孩子,怎么可能不提及避孕的事。
方洗雨接受他的一切,也同样接受生育这件事。
谢悉眨了两下眼睛,好像思维在这个时候随着眼睛的眨动前进了一步。他唔了一声,眼睛忽然亮起来,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手环住方洗雨的腰,殷殷切切地问:“小雨愿意给我生孩子?”
方洗雨从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他的状态反常,说了声:“是。”又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这么问?”
谢悉露出习惯的笑容,作势打了自己一下:“我记性不好,忘记了。”
小雨喜欢他喜欢到愿意给他生孩子,每一次对于方洗雨爱意的确认都能让他心潮澎湃。他把头埋下去,靠在方洗雨的肩窝,像只大狗那样蹭了两下,语气很真切地说:“好高兴啊。”
他又笑出声来,抬了头,忽然抱着方洗雨的腰把人举起来,就这样转了两圈。方洗雨被他放下来时,也靠到了他身上,两人身躯相贴,谢悉在他脸上唇上亲了又亲,黏糊糊地喊着:“老婆。”
“嗯。”方洗雨回应。
“这么喜欢我?”他又问。这个问题他总是问不腻。
方洗雨还是回答“嗯”。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是答案没有疑问的象征。
谢悉保持这个喜悦的态度一直到睡觉,方洗雨虽然察觉到不对,但现在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他可以等到白天,再与谢悉好好商量。
他给了谢悉一个晚安吻,夜灯熄灭,陷入沉寂。
谢悉嘴角带笑,关了灯也是如此。他的心不停地跳动着,频率比平时快了十分之一。他也闭着眼,准备入睡。他一边听着身旁方洗雨的呼吸声,听那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他却还没有丝毫睡意。
他忽然回忆起了和小雨做爱的那一次。
虽然做的时候没有意识,但那过程的记忆,刻在他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能记清。他清楚地回忆起来,他如何压着方洗雨,操得他呜咽呻吟,如何操得身体里那紧闭的柔软腔体张开,记得射精时的畅快之感。
他的精液被含在生殖腔里,而生殖腔射精,受孕率高达90%。
方洗雨会怀上他的孩子。会生下一个怎样的孩子?
谢悉突兀地睁开了眼睛,他死死地注视着这片黑暗,手指握成拳头,短短的指甲却深深掐进皮肉里。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自然无法发现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奇怪,像一个披着人皮的其他生物,回归了本性,露出了本相。
不行。他想,不行。
他翻身,Alpha的夜视能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方洗雨的脸。平和的脸,宁静的脸,仿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不行。谢悉想,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他的手慢慢地向前伸去,抚上了方洗雨的肚子。一想到那里面可能正孕育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生命,拥有与他相似的脸,与他一样的缺陷,将得到方洗雨的怜悯,方洗雨的疼爱,他就觉得无法忍受,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