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持那把沾红的剑,在风里卓然独立。她像站在百万大军中心的人。
有如杀一万人归来,而眸中干净如雪。
少女白色的衣裙与黑色头发与飞扬起来,凌曳的衣摆像与风较劲的花瓣的边缘。
完颜旻不仅没有躲,反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像欣赏也像沉迷。虽然他其实很清醒理性。手腕上的血安静地流着,像一条不愿意湍急的河流,在远离河源的地方越来越细,从鲜润的明红流淌成细细的暗红。
周围人景皆空幻。
她总有让时间为之静止的能力。
南月本人很冷静,她的心智没有为任何事情静止或停留。完颜旻那把剑其实很重,在她手里冷风嗖嗖地舞起来。剑与风不对付,发出急尖凌厉的呜咽声,剑尖忽然猛地前指,挑起那张写着雪妃云云的册封书,拢捻压挑之间,逼着剑尖上那点血色妖娆放肆地展开在一排黑字下方。
“皇上的雪阳剑给姐姐作凤印,便是最让姐姐满足的册封礼了。”
话比字更凌利,字字如霜风化石。
“我的祝贺已经送到,告辞。”
南月转身的时候,完颜旻那把高贵的雪阳剑被她手上的力道高高地抛起,剑尖指着天空,剑身分毫不差地划过一条弧度,落进他身旁的剑鞘。
她是对着他婉转地笑了一下的。
完颜旻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这种不浓不重的笑意让他感到淡淡的嘲弄。
他分明看到她繁华落尽后的笑容,依然英姿飒爽。仿佛他为了与她较劲使的一切手段都很蠢。
包括雪妃这一步险棋。
“皇上……”
南清雪被这般阵仗吓得花容失色。
“快请太医,玉公公!”
颜如玉嘴上应和着,迟迟没有动。
“不必。”
完颜旻从容地理了理方才弄乱的衣服,有伤口的那条手臂被极尽平常被收拢进衣袖,那模样就如同吃饱了酒饭优雅地离席。
他站起来,身材颀长,像是回盛轩宫的方向。
“恭送皇上。”颜如玉带头理清了形势。
各席位伺候的下人们纷纷明白,众人效仿。
南清雪优容失色,如瞬间凋败的雪莲。
回到椒房殿以后她卸了一身钗饰对着那面镶金玉磨铜镜说:“雪妃只不过是皇上和皇后之间打情骂俏的工具。”
镜子里映出娇艳的红唇,冰冷的笑意缓慢地绽开来:“但我会帮皇上知道什么叫做弄假成真。”
“你和皇上闹别扭了,到哀家这里来做什么?你应当知道我是不管前朝和后宫的事的。”
晚饭时分,南月正趴在靳安殿的小佛桌上跟太后软磨硬泡,她早就发现太后的真实性情远不似表面那样冷漠端庄。
“哎呀我只是求个住的地方而已,”南月两手搓着太后的胳膊玩儿。
萱后不胖,但体态丰腴,南月觉得母后的胳膊柔软度与弹性都刚刚好。
“我和完颜旻之间的事情自然不牢您操心。我只是被赶出了椒房殿,在宫里没有住的地方,想在您这儿蹭副床褥。”
“你不可诬陷旻儿,哀家可听说皇上只是让你们姐妹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并没有说要赶你出来。你既然意气用事,就要有能力承担意气用事的后果。”
南月把手从萱后圆润的胳膊上拿下来:“您不是不问世事的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先皇去那么早,我若每日不问世事,真的在这里敲经念佛,早就变成油尽灯枯的老太婆了。”
“您是装的?”南月想跳楼。
“嗯。”萱后咽了一口斋饭,很认真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