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本宫帮不了你,谁都帮不了你。”她语气平淡地下了结论,随后转头吩咐林嬷嬷:“将她的嘴封起来,压下去打二十个板子,嬷嬷您亲自监刑,让那些打板的不用手软,都是她该吃的教训。”
说罢,朱菡萏整张脸就白了,白得彻底,同鬼一般,凄惨凄惨,当林嬷嬷抽出一张长巾上前要来,用手箍住她脑袋时,朱菡萏这惊觉般疯狂地大叫大喊,似拼劲全身气力挣扎:“不——不——娘娘!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真的知错了!娘娘、娘娘——!”
这一声尖细的嘶叫几乎要穿破云霄。
袁芳挺直的身子以察觉不到的微妙一颤,心口绷紧,喉咙滚动几下,将一咕噜的话都努力咽回去,她知道,她不能为朱菡萏说情,以前的菡萏妹妹或许是有心眼,她都看得到,现在的菡萏妹妹……骨头都黑漆漆的,她看不到了。
林嬷嬷也不同她客气,用手抓住朱菡萏的下巴使劲扭过来,朱菡萏大慌中尖叫道:“不、不要——袁姐姐、袁姐姐,妹妹错了,袁姐姐你求求皇贵妃,菡萏不要挨板子,菡萏怕痛的,袁姐姐……姐姐你救我啊……你不救菡萏,菡萏就要死了——!”
“二十个板子,还死不了,不过让你躺上十天半个月还是够分量的。”沈夙媛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淡如清水,猛一泼倒到朱菡萏身上,她疯了似的用爪子挠,头乱晃,连牙齿都用上了,嘴上叫嚷不休,最终还是让林嬷嬷一捆把嘴堵,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似一头待宰的棉羊,很快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一块鲜嫩肥肉。
“沈姐姐……”袁芳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林嬷嬷作为手上的工作,一听到袁美人那声沈姐姐,心激淋淋一晃,立马张嘴:“袁美人,这朱宝林待您这般狠毒无情,您切莫不可心软了啊!”
“不……袁芳……不是要替朱宝林求情。”袁芳深吸气,再慢慢吐出,说话语速逐渐平缓下来,她大概已经调适好心情,仰首眼神平静地缓缓道:“袁芳只是想请姐姐暂先缓会儿,妹妹想和朱宝林说几句话。”
沈夙媛听罢,神情微妙,等了半刻,眼神亦是林嬷嬷,林嬷嬷心里极不甘愿,怕这朱菡萏嘴巴里又冒出些膈应人的说辞,便捏住她下颚,警告道:“若你再敢对袁美人亦或是娘娘说半句不敬之言,老奴立刻就叫人缝住你的嘴,让你从此开不得口!”说罢,将好不容易绑上去的长巾用力往下扯,露出她呜咽着的嘴。
这唯一的生机摆在眼前,朱菡萏现在不敢再发疯,她似乎于这瞬间全然忘记了她刚才差点用簪子刺入袁芳身体里的事儿,眼神凄凉悲苦,当袁芳蹲□来时,眼里的泪水忽然一下子都从眼眶里汹涌地流出来,泪湿满脸。
她颤瑟瑟地说着,眼里豆大的泪珠子一串串地落到地上,溅开来,一些甚至打在袁芳的脚面上。
“袁姐姐……自小我们都顽在一块,菡萏的性子袁姐姐都知晓的,菡萏只是一时、一时昏头犯浑,绝对不是真的想要害袁姐姐……袁姐姐就原谅菡萏这一遭,菡萏、菡萏这一辈子都会记着姐姐恩情……来世给姐姐做牛做马,做什么都成,袁姐姐……菡萏不想死……不想死……”她的嗓子一通折腾过,似被人用手勒紧,掐得细声细气,可怜的不行,若换做往前,袁芳的心定是软了,可经过方才那事儿后,朱菡萏痛哭流泪的对她叙叙求饶,这反悔之情瞧去分明情深意切,可不知怎么的,袁芳心中……竟平白生出一丝浅微的厌弃来。
事到临头,她仍求着自己,仍不知真正悔改,以为她一再容忍原谅她,她曾想过,菡萏性子急躁,容易冲动,但这些都不是大毛病,多劝劝都会改的……可现在看来,真是她想错了。她心里不由想到皇贵妃提醒她的话,她今时今次,真正吃了大教训。
思及此,她的眼神越发趋于平静,如一杯烧不沸的水,恒温不变。
她叹息,语声一阵渺茫:“……说到从前,姐姐其实就知道,妹妹是个有野心的,是想成大事的人。人有志向并非坏事,但妹妹坏就坏在……能力不足以支撑你的志向。姐姐劝过妹妹,还不如安心过日子,皇贵妃娘娘宅心仁厚,不会刻意来为难谁,可妹妹却依旧没听进去……”
袁芳的话说得朱菡萏又心虚又愤怒,她到现在心底里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是没错的,她不过是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她想要的,她只是遵从她自己的心而已,这进到宫里来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想的?她说得好听内心说不准和她是一样的呢……而她,只是这次尝试失败了!
当然,这些话朱菡萏不会说的,她藏在心里,一边不屑地嗤笑,一边面上凄惨可怜地鸣泣:“妹妹……妹妹而今听进去了……妹妹知晓自己大错特错,皇上心里只有皇贵妃娘娘,怎会看妹妹一眼……妹妹往后再不敢做出此等以上犯下,大逆不道之事,袁姐姐……就这一遭,帮妹妹挺过这一遭……求你了袁姐姐……”
“没用了。”她淡淡出声。
朱菡萏犹自痛哭,哭得肝肠寸断,乍一听,这哭声还未停止,就被她的话给噎了下,她抬头,泪水令眼前人变得十分朦胧,即便她离得这般近,于朱菡萏瞧来,她的表情似远在天边。
那天边,轻轻传来一句:“既然犯了错,就得受罚,姐姐帮不了你,也不能帮你。”
“袁姐姐……”她的人往前一蹿,刚要挣扎,林嬷嬷眼尖,手下丝毫不带迟缓的,立马将一条长巾给她嘴绑起来,而袁芳的眼神此时转过来,定在她脸上,淡淡地一笑:“没关系的菡萏妹妹,二十个板子,撑过去就好了。”
说罢,袁芳站了起来,因蹲久的缘故,腿骨头酸软,身形微晃,不待林嬷嬷伸手来搀扶她,袁芳自个就站稳了,她冲林嬷嬷笑着摇头道:“无碍,多谢嬷嬷。”
林嬷嬷抿着一张唇,瞧着这苍白虚弱的人,心头升上一丝不忍。
“妹妹都说清了。”袁芳转身,轻声对沈夙媛道。
她那一句让朱菡萏浑身都僵住了,瞬时,她腿上使力,撑起膝盖,妄图站起来,然而肩上那两只手宛若五指山般,压得她完全翻不了身。她一双眼眸通红肿胀,里头的泪似乎都流尽了,只剩无边的惊惧惶恐。
沈夙媛挥挥手,道:“叉出去,别在院落里打,离远点儿。”
她如是说,表情异常平静,像是这残忍的话并非从她口中道出般,朱菡萏被人架起来,两条纤细的手臂被折起,硬生生地将拽拖出去,裙摆在地上划出嚓嚓的声响,直到人从屋里被拖到外头没了人影,袁芳直立的背脊才猛然一颤,如散架般跌坐椅上。
到底是自小顽在一块的姐妹,袁芳天性心软,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将袁芳的反应看入眼中,沈夙媛的心却非常平静,对于惩治一个对她心存恶意之人,她不会手软,且没必要手软。
她给过朱宝林机会,奈何朱宝林不仅心胸狭隘,更是心肠狠辣,连最好的姐妹都能够无故迁怒,这完全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标本典范。
就是可怜袁芳姑娘……这一颗脆弱的少女心了……
“妹妹……可会怨怪姐姐心狠?”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沉陷哀伤中的袁芳猛然惊动,她转过身来,将眼泪的泪抹去,勉强一笑:“沈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方才姐姐都瞧见了……菡萏妹妹……朱宝林她,她那般行径,姐姐已是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