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安娜送来口信,说她不日将回云宫,请埃莉诺到安吉洛府上一叙,好尽早敲定与弟弟的婚事云云。
埃莉诺佯作不疑有他,欣然前往。
艾萨克在庭院门口迎接,见了她舒了口气:“您没事就好。”
“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萨克眯了眯他那猫一样的绿眼睛,徐徐讲述原委:“您不知道?今早东城外的灾民涌进了东城,但南方的运粮船迟迟不到,神殿救济杯水车薪,他们就往内城来了。安全起见,您不如就暂且在这里住下?”
“多谢您关怀,”埃莉诺面露踌躇之色,“但……”
“皇帝已经命令邻省的将军押粮运兵入京,在那之前,即便首都真的乱起来,我定然能保您安然无虞。”艾萨克显然不打算容埃莉诺拒绝,直接挽着她的胳膊往宅内引。
埃莉诺也不反抗,只微微一笑:“安娜大人可好?”
“她这几日有些不适,整日闹脾气,要这要那的,”艾萨克叹了口气,语气有所缓和,活像个为任性女儿头疼的老父亲,“但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现在又有孕在身,也只能听她的。”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今晚安娜也先不回云宫,您陪她多说说话,她也能开心些。”
埃莉诺轻轻颔首。
两人相携穿过狭长的门厅。两壁上悬挂着各色面具,外间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面具空洞的一双双眼睛仿佛在阴影中窥视着来客,埃莉诺抬头看了眼,在心里称赞安吉洛家的品味真是与众不同。
“对了,”艾萨克突然驻足,肃然问,“您之前提过克里斯蒂娜大人给您留下了……”
埃莉诺笑容不改:“前代御用医官的信。”
“不知那信现在是否安全?以防万一……”
她加深了笑意:“请您放心,我已经命人妥善保管好。”
艾萨克若有所思地一顿:“但愿您托付之人当得起您的信任。”
“我相信他。”埃莉诺毫不犹豫。
对方似乎没将这放在心上:“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底层主厅。房中异常温暖,原来这里不仅窗户紧闭,连门都以帘子紧紧掩着。安娜懒懒躺在美人榻上,带流苏的披肩垂坠而下,她手中拿着个熟透的石榴,漫不经心地剥着,见埃莉诺只一抬眼皮:“你来了。”
“安娜大人。”埃莉诺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后便心安理得地受了她这一礼,态度与上次见面时迥异。
“安娜,”艾萨克似乎看不惯女儿的样子,稍沉了声音,“埃莉诺女士要在这里留宿几日,等局势安稳下来再离开。”
安娜充耳不闻,将石榴往坐在地毯上的侍女怀里一扔:“麻烦,帮我剥。”
侍女扁了扁嘴,默默将小几上一只盛满石榴籽的银碗双手呈上。
“我让你帮我剥!”安娜拔高声量,将银碗一推打翻在地。
“是。”侍女一缩肩膀,也不管身上溅到的汁水,垂头剥石榴。
艾萨克抬了抬眉毛:“安娜大人。”
“啊,父亲,”安娜这才转过头,“您也在?”
“埃莉诺女士要在这里留宿几日,请您多加照拂。”面对骄横的女儿,一族之长可谓能屈能伸。
埃莉诺在一旁看着又想笑。艾萨克显然察觉了埃莉诺对他心存戒备,这对父女将不和摆在脸上演给她看,是故意引她入瓮、好与安娜交心?
“我知道了,”安娜懒懒摆手,“退下吧。”
艾萨克盯了安娜一眼,默然离开。
“好了,剥了半天就这么点。”安娜刻薄地嘲弄贴身侍女,将她一推,“你也退下。”
埃莉诺这才仔细端详这侍女的面孔--之前没见过。
“她做着一步登天当夫人的美梦,但老头子可没那么容易被迷住,消遣劲头过了就打发她来监视我。”安娜冷哼一声,将扇子往地上重重一掷。
埃莉诺不予置评,微微笑着走到榻前,将扇子捡起来,递给皇后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之前一直见到的乐师怎么不见了?怪不得我总觉得缺了什么,原来是没听到音乐。”
安娜脸上的嗤笑也骤然收进去,故意不去接扇子:“他啊,我听腻了,打发走了。”不等埃莉诺答话,她抢先追问:“你不也是?怎么不见你那小骑士?”
埃莉诺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幽幽道:“他身上有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