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戳着西兰花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艾森,在撞上对方视线前又迅速低下了头,“用你的也行。”
紧握着手柄将叉子往下一压,煮透的西兰花瞬间被叉子戳穿,稳稳地插在上面。唐岑将西兰花塞进了嘴里,沾着酱汁的蔬菜带着番茄特有的酸甜味道勾起了他的饥饿感。
而艾森则多花了两秒才理解唐岑话里的意思,本来还想再说些别的事情,但看他不停往嘴里塞西兰花的动作,忍不住失笑道:“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安静,不过一会两个人的盘子里就只剩下罗勒碎叶和番茄酱,但就意味着再没有其他事情可以作为回避事实的借口。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前,唐岑的手指摩挲着白瓷盘边缘的螺旋纹路,陌生的触感让他有些迷茫,他把那点迷茫不安藏得很仔细,但艾森很自然地从他面前收走了盘子,“我来吧。”
艾森端着盘子进了厨房,随后又端着杯子走了出来,他将杯子塞进唐岑的手里,“去休息吧。”
唐岑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杯子,他不知道艾森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但是这样的体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明明都这样逼迫他离开了,艾森为什么还要坚持留在自己身边?
他曾经对唐松源的夸奖满怀希翼,但得到的却是唐松源的苛待;曾经信任陆晟而孤注一掷,然而结局却是感情被消磨后的背叛。
热水的温度隔着玻璃传到唐岑的手心里,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唐岑捧着玻璃杯进了卧室。坐在床沿,唐岑从床头柜里拿出了药瓶,自从知道艾森知情之后,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藏药,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吃药,然而情况却没有更好。
在手心里倒了一颗药丸,唐岑正要吃药,一只手突然从身旁伸了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腕,药丸被震得脱手而出,滚到了地上。
唐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没抬头看对方,只是冷冷地说道:“松手。”
在厨房里他就听见唐岑往卧室里走的声音,本来只是担心他才过来看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准备吃药。这种情况下艾森当然不会顺着他的话松手,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唐岑的病情也不能继续加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唐岑再胡乱吃药。
艾森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手上的力度不会弄疼唐岑,“唐岑,我带你去医院。”
挣扎了两下都没能睁开,又听对方提及医院,唐岑抬起头神情凶狠地吼道:“松手!别多管闲事!”
虽然唐岑表情狰狞,然而眼角泛起的红却暴露了一切,眼里的湿意和红血丝让艾森缓缓松开了手。他坐在唐岑的身旁,看他从药瓶里拿药的动作,没有再抬手阻拦,“我陪你去,就这一次。”
“我不去。”但话是这么说着,但唐岑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在遇到艾森之前,他一直在取悦、迁就着其他人,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不会拒绝别人,也不敢拒绝,他怕辜负对方,宁可强迫自己接受所谓的善意,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他靠着自己的感觉,察言观色活到了现在。
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抗,对艾森,对自己,对身边所有的一切,仿佛是把过去三十年的份一次性全部补完一样。唐岑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但他的言行举止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下意识对艾森提出的所有意见进行反驳,抗拒艾森所有的亲近举动。
但这迟来的反抗力,对向的还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砰——”杯子和药瓶脱手砸在地上,唐岑双手捂着脸,遮住了脸上所有的狼狈,“艾森,你告诉我,我到底。。。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你要用什么样的身份陪我?”唐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得听不清了,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滴在地上,和杯子里洒出的水融为一体。
唐岑活得太被动,他的感情也很被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对陆晟的感情到底能不能算作是爱。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爱人,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是茫然地、机械地跟着对方指示行动罢了。
等艾森拨开人群找到他的时候,唐岑已经彻底迷失在了情感的汪洋大海之中,那些曾经让他找到自己价值、给予他勇气的爱已经将他最后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吞噬。
他分辨不清了,不知道哪些是恶意的玩弄,哪些才是温柔的爱意。哪怕经过无数次的确认,听过艾森无数次的保证,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再伸手,也不敢再接受。他只会躲在用锐利的尖刺筑起的城墙之后,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将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拒之门外,在黑暗里无声地舔舐着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