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林峰从没有对自己说过任何不好听的话,就连自己刻意的挑衅都避让开来。
斯文,或许这个人就如他外表展现的一般温润如水。
但是,不知是否因为某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太对劲,深追下去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就像是,有点儿假,温柔斯文的有点儿假。
吉珠嘎玛手臂撑在膝盖上,思绪散乱的垂着头,手指在半空晃动着,来回拨弄着在干枯的土地上顽强成长起来的一丛杂糙,纤细的叶片营养不良的斜指向天,边缘干枯焦黄,他的手指在叶面上搅动缠绕,微微用力,想要扯下一缕,手却在下一秒停住,他看到糙丛深处细嫩的新叶羞怯的冒出头,在橘色的光芒中微微摆动。
杂糙的坚韧让它们自强不息的遍布大地,面对来自自然和人类的威胁依然可以顽强的生存下去,这种杂糙精神是让人敬仰的,就像这里的每个人,用强大的毅力支持着自己完成梦想,期待着最终的脱胎换骨蓬勃成长成参天的大树,他想起了西藏的大糙原,广阔无边,想起了甘孜的山,峰峦叠叠,苍翠浓绿。
突然的,有些想家。
吉珠嘎玛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浓黑的眼如墨般蔓延开来。
林峰感受到了一种悲伤的气氛,在这热火朝天喧闹的地方,感受到了淡淡的苍凉。
并不浓郁,只是让人无法忽略。
他不确定的看向吉珠嘎玛,微垂的头看不出情绪,但是那在糙尖上来回拨弄的手指又似乎泄露出某种彷徨和无助。
林峰有些断定这小子应该是想家了,确实,也不过才18岁而已,这样的孩子离开家一个月,怎么也该想想了。
不过,说实在的,林峰觉得有些好笑,这种还在想家的小屁孩儿原来就是那个历经风霜后的与自己生硬碰撞的铁汉年幼版,和所有人一样的稚嫩,一样的脆弱。
他还记得院子里原先养了只藏獒,小时候毛茸茸的小样儿,虎头虎脑的用着弱小的身子张牙舞爪却谁都可以逗上一逗,但是半岁的时候就已经初具脾气,谨慎的注视着每一个人,毛躁的像是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再大了,却已经具备了绝对的忠贞,雄狮般的盘踞在自己的地盘展露出沉稳的气势,护主性极强,只认一个,唯一的一个人。
林峰有点儿囧的将吉珠嘎玛和藏獒对比了一下,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剃着青皮头的小子就像那个张牙舞爪的小藏獒,看起来脾气暴躁,却拥有着与脾气不相对称的身体。
唔……他还记得当时那只小藏獒呲着牙瞪着自己,却在下巴传来的挠痒中苏麻了半边身子,翻着肚皮享受之余还从喉咙里呼噜噜的警告出声。
林峰失笑,真的很像。
篝火边的热水差不多烧开,甄松撞了一下他,示意可以走了,林峰临走前又看了眼吉珠嘎玛头上的短寸,突然有一种想要摸一下的感觉,想必这只小藏獒一定会张开一口奶牙的小嘴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咬上一口,连皮带肉。
林峰回去时,三海正和龚均吹牛,两个人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轰然大笑,到了跟前正好听到三海说他们小时候去叶首长家的后院偷葡萄,隐蔽功夫不到家的结果是被屋里的人发现,一大帮孩子一哄而散,独留下可怜兮兮的三海还挂在上面被抓了个现行。
&ldo;谁叫那时候你个头最小。&rdo;林峰蹲下身笑道,将手里的热水推前了几分,&ldo;小心点儿,别烫着自己。&rdo;
三海斜睨了他一眼,&ldo;太不地道了,我这是为谁上去偷呢?你这人是最不靠谱的一个,跑的比谁都快。&rdo;
&ldo;不到三米的架子,你说你自己都不敢往下跳,能怪谁?&rdo;林峰顿了一下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三海,大了真是一日三变,个头窜得比自己都高,怕是快185了吧,倒是自己最后定型到179撑死到不了180,最后还靠着军区外面那个不太准的身高测量器聊以自慰。
于是林峰琢磨着,这辈子该多打打篮球,怎么也要冲上180才行!
拔鸡毛的工作交给了龚均和甄松后,林峰就带着三海去找树枝,不过走到半路上就有学员挨个寝室发钢钎,林峰顺手领了自己寝室的往回走,钢钎在手里颠了颠才想起是自己较真了,又不是正规的野外生存考试,校方怎么可能任由他们破坏自然环境,要是每年新生都来这么一出,怕是周边的树林早就被扯秃一片。
扎西教官确认一中队所有学员都拿起了串上肉的钢钎后站起了身,拍出响亮的巴掌声,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扎西站在火堆边,身姿挺拔,目光如炬,&ldo;士兵们!首先,恭喜你们完成了今天的考验,从学校到这里你们走了40公里,爬过了两座山,我看到了你们失去的意志,但是更看到你们获得的斗志!无论是坚持下来的,还是中暑晕倒的,你们都尽了全力,只要尽了全力超越了自我的士兵,就该得到表扬,你们很好,你们做的很棒!&rdo;
&ldo;我很高兴,现在可以和你们一起站在这里眺望星空,很高兴,从天南海北到来的你们可以聚集在一起,踩着脚下的土地,笑得那么快乐。&rdo;
&ldo;所以,不要忘记你们的誓言,守护好我们的国家!我们脚下的土地!所以,请记住,军人是一份持之以恒的职业,需要决心和毅力才能够做出的奉献!你们爬过了这座山,但是未来还需要爬过更多的山,所以记住今天的失去和得到,记得咱们军人熊熊燃烧绝不能丢的斗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