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东对于这地方,显然住了八、九年没有注意过,思忖了一回,恍然说:&ldo;我知道了,我们这里的电灯都是暗线,这地方是穿藏电线的总所。&rdo;
平帆又走上晒台。晒台门开在西边,适在亭子间上边,三面临空,西边是一家堆积木料和杂物的空场,北面是后弄,南面是家里洗衣裳的小弄,并不与人家连接。他看过之后,重行与振东走至楼下客室。
这时,振东的夫人已经回来,客室里长沙发上有一个紫黑脸色,眼眶子向内凹进,眼睛尖锐,精神充足的青年,穿着一件黑羊皮短外衣,和振东的九岁女孩珍珍玩笑。见他们下来,略欠身子,向平帆点点头。
&ldo;这是维德,&rdo;振东向平帆介绍,&ldo;这位是张医生介绍来的精神病专家平帆先生。&rdo;
振东的夫人送上两盘点心,和大家逗坐着吃,平帆一边吃点心,一边很注意维德的举动。这时,珍珍拉开维德皮外衣上的拉链,攀开衬衫,把一支冰冷的小手插在他颈项里,维德脖子缩下去,用手哈抓她的胳肢窝。
&ldo;维德先生新从南方来?广州?还是?&rdo;
&ldo;厦门!&rdo;维德的声气很沉着,可是带一些疑虑!来客第一次会面,怎么会知道他的来处,不过一忽儿也解决了,也许是振东告诉他。
&ldo;现在和令兄住在一起?&rdo;
&ldo;不。&rdo;粗犷而简单的回答。
&ldo;就在间几个门面,新近顶的三层楼全面。&rdo;
&ldo;啊,现在顶一个楼面比较从前造一幢房子还贵!&rdo;振东的夫人接着说,&ldo;珍珍,别和叔叔顽皮!&rdo;她夹了一个酥给珍珍,&ldo;出去玩玩。&rdo;
珍珍跳跳跃跃地出去了。
维德伸手按揿着香烟匣上的机钮,一阵子叮叮咚咚,他燃着一支卷烟,很闲暇地抽着:&ldo;平先生,你看我伯父的病,有恢复知觉的希望么?&rdo;
&ldo;慢慢地来,&rdo;平帆眼睛微阖,睁开来,露出一股光芒,&ldo;可否以后让我随时考察他的病情?&rdo;他转向振东说。
&ldo;费心费心,&rdo;振东感激地说,&ldo;不过要破费先生宝贵的时间,很过意不去。&rdo;
&ldo;哪里,哪里,大家全是朋友,&rdo;平帆谦虚着,&ldo;我对于研究精神病人很有兴趣。&rdo;
&ldo;我也有同样的嗜好,改日要向平先生叨教呢!&rdo;
&ldo;叨教不敢当,大家研究研究!&rdo;
第04章无事忙
自从第一次视察疯人以后,平帆差不多每天全去,遇着振东有事,振东的夫人就陪着他一同到三楼,与疯人一起默默地坐上两个钟头。振东夫人看他不像张医生那样的用听筒、验瞳孔手续。她看他那种默坐的神气,以为他也是一个有神经病的人。振东却以为一个研究精神病学者与医生不同,尽不妨有古怪的举动。如果她不愿意陪他,让珍珍陪他也得。所以后来全是珍珍和平帆作陪,平帆反而觉得自由便利了许多。
有一天晚上,十二点钟以后,天上忽然飘飘飏飏降下一场大雪,霏霏蒙蒙,像是半空里在弹棉花,又像洒下粉屑,使那批无衣无食的穷人可以做件新棉衣御寒,做些糯米食充饥。可是捞在手里,这种&ldo;亲善&rdo;的美意有些&ldo;不敢领教&rdo;,它使穷人格外冷,格外苦!
这场大雪直落到次日上午九时才止。
十一点钟的时候,太阳拂开灰色的寒云,照射在银装玉嵌的屋面上。大地是那么美丽,洁净!白雪掩盖着破屋子颓废的形态,可是掩不住人类丑恶的形迹!填满了路上凹缺的部分,可是填不满人间的缺憾!
疗养院里小花园的草地、矮树、假山石,全披上厚厚的一层白沙。
许多看护小姐正嘻嘻哈哈在捏雪球掷人。
平帆倚在窗口,看着很有趣,有个看护小姐,捏了一个雪球,对着窗子掷来,可惜手劲太小,不到一半就跌了下来,又是一阵哈哈哈。
午饭以后,平帆忽忽出去,直到傍晚才向疗养院的大门走来。
&ldo;平先生今天穿中装!&rdo;走廊上一个看护望见他进来,向她的同伴说。
&ldo;这又要大惊小怪,穿了西装,就不能穿中装吗?&rdo;
&ldo;不是这样讲,方才出去的时候是西装,现在换中装。我正要告诉你,方在我买了东西回来,在一四四号门口,看见一群穿制服调查防空的人,内中有个穿中装的,真像平先生,我几乎脱口叫出来。现在见他也穿了中装回来,不觉奇怪了!&rdo;
&ldo;真见鬼,倘使你冒冒失失去叫别人,那才是笑话呢!&rdo;她的同伴咕噜着,一面不停手地在结绒线,&ldo;又要调查防空,我们这里倒不来!&rdo;
&ldo;平先生,方在我看见一四四号里调查防空。&rdo;那个看护等平帆走到她身边,故意向他取笑说。
平帆不由暗暗一震,讪讪地笑说:&ldo;我在朋友家里打showhand沙哈,你说我在做怎么?&rdo;
两个看护一阵哈哈大笑,平帆借着她们的笑声向房门走去。
第05章疯人的屋子里
冬天的西北风残酷而贪婪地向人威胁着,吼叫着。一到晚上,就格外凄厉,凶暴。人们怕它的淫威,都早早地钻进被窝去温他们的甜梦。一到十二点钟,街上除出鬼火似的路灯之外,就是刺骨的寒风。
一百四十四号屋子里上下全是漆黑,连得常是不睡的疯人,今夜也特别好睡,一些声息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