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氢:孟主任会发现的。
这次对面迟迟没有回复。谈青靠着椅背吸牛奶,意外发现道上的树有些眼熟。
洗头房和隔壁理发店中间也夹着棵这样的树,佛指银杏,春夏时绿油油的一片,他和阿香拿晾衣杆打银杏果,也不吃,就捡起来装一小盒,像是装什么战利品。
谈青从地上捡起一片银杏叶,捏着叶柄在两指间转了转。
北观的学生没人会去在意这些小果子,或许有的人直到毕业都不会注意这里有棵银杏树。
他们之间其实还是不一样的。谈青想。
他把指间捏着的银杏叶信手丢进垃圾桶里,连同那份渺然的期待一起。
手机键盘哒哒地响。
碳氢:周一见,班长︿︿
谈青背着书包回了周宅。
学校宣布下周四周五进行期中考试,他虽然早已认清自己天生不是啃书的料,却还是想着努力一把,至少别倒数得太难看。
老师说,等成绩一出来,学校就会开家长会。
东亚小孩天生对这三个字怀着无尽的敬畏,好学生期待老师当众夸出他的名字,差学生则担心在饭桌上被爸妈念得抬不起头来。
谈青对家长会没什么感觉。谈小英没喝醉或者心情好的时候会去给他开,立领衬衫加牛仔裤,妆也化得淡些。她去开会,可开完会回来却一字不提,好像根本没去一样。
她不会把谈青的成绩单带回来,就算带回来,也可能早被马虎大条的她当做废纸扔掉了。
谈小英说他抓周的时候抓了三次都没抓笔,或许从那时开始就预示着他与学习无缘。
“那我抓了什么?”十岁的他曾经戴着塑料奥特曼面具这样问道。
谈小英抽了口烟,弹他屁股:“红票子啊。”
二十个英语单词背了一个小时还没有背下来。
谈青一接触到学习相关的东西就浑身不自在,吃水果、上厕所,就算是盯着窗外发呆,都比排列那些字母让人舒服。
他把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折成纸飞机,蹬着凳子踩上窗沿,对着飞机尖哈了口气,一甩手把纸飞机从半扇开着的窗间扔了出去。
今天风很大,纸飞机向前飞出一条弧线,随即打着转,残叶一般轻轻落在了一双皮鞋旁。
突然出现的纸飞机明显吸引了皮鞋主人的注意,谈青来不及躲藏,对上楼下前院里男人的双眼。
——是周临山。他站在一辆黑车旁,车里坐着个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车里伸出来只白皙的手,拉着周临山。
谈青扫了一眼便躲到墙后了。他看不太清,但下意识觉得那是只男人的手。
谈青从窗沿上跳下来,站在书桌前,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拉手的动作太亲密,像撒娇,又像挽留。他突然后知后觉出些什么——或许他方才撞破了一个秘密。
谈青挠挠脑袋,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团空气。
“临山,你在看什么?”车里的男人撑起上身,头探出车窗,朝外看去。
“……”周临山低下头看他,轻轻抽出被拉住的手,“没什么。”
男人狐疑地皱起眉:“可是你刚刚在笑。”
周临山的表情变得平静,他唇角微微上扬,但和刚才的笑丝毫不同:“可能吧,杨叔,送文先生回家。”
男人猛地去拉车门把手:“不,我不回去,我们还没说清楚——临山!”
司机没有理会,周临山的命令比什么都管用,他锁了车门,发动汽车。
随着车窗缓缓回升,男人的脸像渐渐褪色一般,变成了灰调的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