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甯点头。沈君尧有个好脑子,一点就明,是个优秀的工作搭档。就因为尸体提供了充足的营养,所以当时姜甯刚进院子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违和感就是来自于这棵树。没人浇水施肥小半年了居然还挺拔翠绿,不合常理。等尸体被运回镇府司的时候刚过了申时,姜甯赶到饭堂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沈君尧这人是个工作狂,干起活来压根没想起来要吃饭,姜甯早饭都没吃,早已前胸贴肚皮了。本来以为这诡案能有几宗嘛,在镇府司当仵作应该是个闲职,可以摸鱼躺平。结果天生劳碌命,饭都不能按时吃,姜甯寻思着大概哪天又得猝死在工作中了。“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姜甯刚要叹气,背后突然传来曹奎的大嗓门。“姜甯啊怎么跑这儿来了?那水鬼案查得怎么样了,听说死了个小娘子啊。”“暂时锁定了疑凶,时百户去拿人了。”,姜甯苦哈哈回了曹奎两句,随即便问他哪里还有吃的。曹奎性格豪爽,自打姜甯替他儿子缝好了尸体他对姜甯的好感蹭蹭往上涨,拦都拦不住,这一听姜甯还没吃过午饭,扯着她就往饭堂里冲。饭堂里掌厨的老赵看他风风火火进来,摸了一把腰上的围兜开口就打趣起来,“曹千户你走慢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中午不是就着卤肉吃了三碗饭,这么快就饿了?”曹奎把姜甯往前一推,袍子一撩也跟着坐了下来,“去去去,我饱着呢。姜甯还没吃,你赶紧下点面。估摸着大人也还没吃,一会儿让姜甯给他捎一碗过去。”本来姜甯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跟壮得像座山似的曹奎坐一块显得更是瘦弱无比,老赵当下就挽了袖子煮面去了,还默默多放了一把面。“曹千户,如果你杀人埋尸了,还会跟这尸体住在同一屋檐下吗?”姜甯这话问得突然,曹奎正举着水囊在喝水,闻言活活被这问题呛出眼泪来。“谁这么变态,杀了人还跟尸体住一块,难不成是什么特殊恋尸癖?”“确实,正常人杀了人怎么可能还住在案发地不走呢……”姜甯便把案子大致给他说了一下,曹奎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喃喃道,“照这么说来这卢洪发倒也奇怪,怎么还住了快两个月才走呢。”两人言谈间老赵已经把面煮好了。猪油铺底的面汤上泛着油光,面条上头铺了一层厚实的卤肉碎,还给加了个煎蛋,把姜甯香得找不着北。谢过老赵,姜甯提起筷子就埋头嗦了起来,曹奎和老赵便唠嗑了起来。等她吃完面摸了摸圆滚的肚皮曹奎这才接过老赵递过来的碗,里头是一碗一模一样的卤肉面。“走吧,捎上这面我带你去沈大人那儿。”沈君尧办公的屋子姜甯前两日来过了,她和曹奎闲聊间走到门口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讨饶吓了一跳。13隐在暗处的奸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没杀姚娘,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她被人埋在了树底下啊。我搬走真的是因为赢了些钱想金盆洗手不赌了,过些好日子而已,我真的没这个胆子杀人啊!”沈君尧沉着脸坐在桌后冷冷看着,时均抱着刀站在一旁,地上跪着的男人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几乎跪趴在地上了。姜甯心中了然,这多半就是卢洪发了。接过曹奎手里的面走了进去,姜甯打了招呼把面放下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男人来。许是不再出海打渔的缘故,卢洪发肤色早已褪去了黝黑,矮胖发福,咧着一嘴的黄牙跪在地上喊冤,这副怂包模样半点都不像个家暴男。“卢洪发,姚娘是怎么被埋在树底下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沈君尧的语气平静得很,但卢洪发整个人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背后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不停地磕头。“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将尸体埋在树下必定有泥土翻动的痕迹,树重新种下后方向角度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相同,你竟然毫无察觉?”卢洪发一边磕头一边解释,“没有泥土翻动的痕迹啊大人,我日日在那树边劈柴火我记得很清楚的啊,真没有翻动过泥土啊!”屋外的阳光斜照进屋,沈君尧端坐着,手里轻轻摇着半杯茶。卢洪发跪着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下颌线,那身大红飞鱼服威严得像个煞神。“姚娘不见了,为何不报官。”“她拿了家里的钱跟人跑了,我哪好意思去报官哦。后来偷偷摸摸找了一个多月我就想通了,有钱了还怕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吗,所以就收拾了东西搬城里来了。我真的没有杀姚娘,我真的是冤死了啊!我要知道她就埋院子里我哪还敢住那房子啊,还不早早就搬走了。”“跟她私奔的男人姓甚名谁?”这下卢洪发的头磕得更用力了,“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去把姚娘抢回来了啊,哪还能忍这被人带绿帽子的气啊,是村长他儿子水生瞧见的,说是中元节前夜看见姚娘跟一个男人跑了。”不管沈君尧如何发问,卢洪发就是一口咬定没杀姚娘。不得已,沈君尧让时均先把卢洪发给拘到诏狱里去了,里头有的是手段,要真是他做的不怕他不招。磨磨唧唧了小半个时辰,面都坨了。沈君尧倒是不介意,三两下就把面解决了,空碗一推就递到了姜甯面前。“我让曹奎给你在后头安排了个屋子做验尸房,姚娘的尸骨也搬进去了,你去看看吧。”曹奎极有眼力见,沈君尧话音一落他从姜甯手里把碗拿了过来,把她送了过去。姜甯出门的时候余光看见沈君尧目光追着她和曹奎的背影而来,被她发现那一刻又若无其事扫向远处的天空,快得叫她以为是眼花。验尸房不算大,刚好能放两张长桌来摆放尸体。角落里一个通风的大窗户下摆了张书桌和椅子,还配了一个书架。桌上笔墨纸砚都备妥了,倒是齐全。曹奎听回来的御宁卫说还没确定凶器,正好姚娘的尸骨被装在箱子里,姜甯正一根一根掏出来在桌上拼起来,颅骨后脑勺上那个略大的梯形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凶器倒是特别,我还没见过梯形的凶器。一般的斧子或是刀剑都不是这个形状,难不成是锤子?”“也不像锤子。哪怕是一边是锤头一边是尖角的羊角锤,造成的伤口应当是类似正方形或类圆形的,这个伤口的面积也远远大于一般的锤头。而且前额的伤口很小呈三角形,羊角锤的尖端砸中也应该是扁长的方形,这些并不是锤子能造成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两种凶器。”姜甯也有些摸不准,她把尸骨完整排列好之后站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曹奎没打扰她,自己静静离开了。如果是至少两种不同凶器,那犯人为何要更换武器?如果是是同一个凶器,那又如何造成三种截然不同的痕迹?风吹进来翻动了桌上的白纸,姜甯随手在纸上画了个手掌大小的纸人裁了下来。随后又分别在纸人的前后和手上粗略标注了伤口的位置,然后另外抽了一支干净的毛笔试着模拟凶器击打的角度。举起纸人的时候透过阳光,前面的墨点和后面的墨点几乎平行,姜甯猛地发现自己可能被后脑勺伤口的面积误导了。她一直以为这样大的伤口应该是钝器伤,但是如果凶手站着,姚娘跪着或者趴到在地上,凶手的力气完全可以用凶器刺穿姚娘的头颅,留下后脑勺和前额被贯穿导致的伤口。“前额的伤口是三角形应该是凶器的尖端,如果凶器是三棱锥一样的形状那姚娘用手握住凶器的时候指骨上确实可以留下至少两道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