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水到渠成,又像是等了许多年终于一朝如愿,顾青枝恍惚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本该如此亲密无间、呼吸相闻,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和梦中的景象逐渐相合,眼眶里泛着明镜一般的水光,让她看不清梦境与现实。
翌日一早,段木醒来就看向身侧的人,视线交错,眼前人含笑看来,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她难得羞窘的偏过头,略有些局促的道:“青枝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多睡会,昨夜那么累……”,话说着就收了声,未尽之言却烧红了两个人的脸。
顾青枝眼角弯弯盛满了笑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热度不散的脸,然后不慌不忙的坐起:“日后在外要叫夫人,快起吧,一会还要给爹爹敬茶”。
新婚后的生活如段木所期待的一样,简单,纯粹,给了她一个充满温情的家,自己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来做,每月的工钱虽不多,但足够两个人生活,更何况她现在吃住都在顾家,几乎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百钺陆拾年,正月初二,按规矩段木要携顾青枝回槐树村探望爹娘,坐在回去的马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却没有合适的理由让马车停下。
那是自己的至亲,纵使再不该也不应弃之不顾,可是她不想,不想让顾青枝来应付他们,更怕娘亲不干净的心思会伤害她的爱人。
寒风吹起两鬓的发丝,段木担忧不已的心也逐渐冷了下来,有些选择迟早要做,躲不得也躲不掉。
白氏早早的就坐在了桌前,看着热茶渐冷,然后再让女儿换一杯,知道段木她们停在家门外。
两个女儿也是在今天回来探亲,二女婿又是顾府的长工,所以当女儿和女婿热络去迎人的时候,她稳坐不动,只虚虚的看了眼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像在等待一个仪式。
“娘,我和青枝回来给您拜年了”,段木嘴角动了动还是露出了笑脸,她看了眼一脸为难的爹爹便明白了,这是要儿媳敬茶。
好在顾青枝也早已了解这些规矩,她从容向前,微笑着端起茶杯:“爹、娘,媳妇青枝给您二老敬茶”。
白氏眼角上挑没有去接,一旁的段老大默默叹了口气也没有动作,一旁的二姐段娟看了眼朝自己使眼色的相公,领会了意思便急忙道:“你看我也忘了跟弟妹说咱们这的规矩,这新媳妇给爹娘敬茶要跪下才吉利,以后家里才能和和睦睦”。
顾青枝大略了解过这些规矩,只晓得大户人家才有下跪一说,没想懂这槐树村也有这些习惯,她略犹豫了一瞬,便跪了下去复又说道:“爹,娘,媳妇青枝给您二老敬茶”。
白氏的视线网上抬了抬依旧没有接,空气有一丝紧张,幸好段老大没有再顾及白氏的眼神,他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三儿快扶你媳妇起来”。
“三儿,娘还没喝到这杯媳妇茶呢”。
顾青枝正欲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被白氏所喜,从前的眼神里便能看出一二,这个婆婆似乎对她有些成见,虽然路上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多少还是有些心酸。
气氛再一次变紧张,众人都沉默不语,桌上原本就只准备了一杯茶,段娟突然就明白了早上娘亲为何只让她放一杯茶,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可这弟妹虽然嫁进了段家,到底是县令千金,这样为难也不知会不会记恨他们,毕竟她相公可是顾府的长工,她有心想去厨房再倒一杯茶来,但又担心会惹白氏生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青枝心知这是婆婆要给自己教训,身子微起待看到段木的衣摆时,便又自怨自艾般的收了动作,整个人像是瞬间矮了三分。罢了,就当是为了白氏的成全,也为了不伤段木与白氏的母女感情,便跪到她满意吧。
只是她决定妥协不过须臾的时间,就被人用力扶了起来,顺便也惊得沉默观望的众人,都一瞬不瞬的看向扶着她的人。
段木仍然保持着双手环抱顾青枝的姿势,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污浊都挡在外面,前世她听娘亲的话假意受伤,新婚那几日都躲着青枝,便不知道还有这一事,那么是否她的爱人也曾如今日一般跪在冰冷的土地上,甚至跪了许久。
她从未见过顾青枝的柔软被如此践踏,而漠视这一切发生的人,都是她的至亲。段木只觉得心里顿顿的痛,心里也渐渐布满了风霜,她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的爱人好,才能弥补上一世的亏欠。
“青枝前日风寒刚好,地上凉,万一再染了病,岳父怕是会怪罪,还是儿替她跪着吧”。
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说出口,段木如鲠在喉的直直跪下去,发出的响声仿佛一块石头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