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之间,子俊仿佛像是老了许多。他的头发蓬乱得如同张飞一般,一双眼眸就像秤钩般呆滞无神,里面早已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这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结果。
他用一个手指勾着搭在肩上的衣服,在热闹非凡的香港街头缓缓踱步。他的目光如同鹰眼般锐利,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行人,那眼神几乎是要贴到别人脸上去瞅。他这样的举动引来了许多路人的指指点点,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都把子俊当作疯子一样,纷纷躲闪开来。子俊自幼便学习过十三种语言,包括各种地区方言,他自然明白路人讲的粤语,知道他们误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但此时,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能找到芸意,就算被骂上一万句,甚至是被人暴打一顿,他都心甘情愿。
突然,眼前闪过一个女孩,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那模样很美、很美。“是芸意!一定是!”子俊就像一头饿狼发现猎物般,猛地扑了过去,用力拉住那女孩转身。
“啊!对不起!”看清后才发现不是芸意。
“你神经病啊!”那女孩用粤语骂了一句。
就因为女孩有一点像芸意,子俊便这样贸然拦住人家,他的行为引起了路人的强烈不满。
不知是谁报了警,说这里有个疯子。一个穿着制服的巡警大摇大摆地来到子俊面前,撇着个“八万”嘴(形容嘴角下撇,很傲慢的样子),骂道:“混蛋!这个疯子真是不要命啦!胆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胡闹。”说着,那如同黑熊掌般的大手就要去抓子俊的胳膊。
子俊明白他说的话,要是在平时,以他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他的。从小,他就是个被宠爱的“小皇帝”,向来是说一不二,只要遇到不顺从自己的情况,就会用“暴力”解决。可今天,他却异常平静。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冲动,现在有和他打架的时间吗?——没有!在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芸意都可能遭遇危险!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为了芸意一定要冷静,为了芸意一定要冷静……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操着十分流利的粤语说道:“您好!警察先生!我不是故意闹事的,我是在找我的女友,因为太心急总是认错人,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子俊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人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过话,可如今为了芸意,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巡警被这句“拍马屁”的话拍得晕晕乎乎,仿佛仙乐飘飘,让他感觉飞上了天。他对着周边围观的人群大喊:“瞅什么瞅!大惊小怪的,看你们才像疯子呢!”然后他背着手,头微微昂起,迈着四方步,从子俊身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子俊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寻找芸意。
在太阳的东升西落中,三天的时间过去了,可连芸意的一点儿踪迹都没有找到。这三天对于子俊来说,就像是度过了三个漫长的世纪,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几乎陷入了绝望,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拖着像失去缰绳般僵硬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子。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个小区里,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原来是一对新人正在院子里举行婚礼。在那绿油油的草坪上,有许多他们的亲友,都来为他们送上祝福。
这真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婚礼:新人穿着西式礼服,却举行着中式婚礼。只听主持人大声喊道:“一拜父母、二拜媒人!”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奇怪的是,他们怎么朝着一个篮子朝拜“媒人”呢?子俊那原本如死灰般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他定睛看去。
在经过“夫妻对拜”之后,新人共同从篮子里捧出一个用红色的豆子串编而成的“绣球”。子俊一眼就认出这些豆子是红豆,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但却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因为从小到大,他每件衣服上都有一串红豆。还没等子俊多想。
新人转过身去,好像是要抛什么东西。周围所有的亲友们都像一群蜜蜂般拥挤在他们身后,一个个你推我、我挤你,都在等待着接住什么。
“开始!”新人喊了一声。“绣球”脱手向后抛去,似乎是用力太大了,绣球越过了由亲友们组成的“拦截网”,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最后落在了子俊的脚边,一动不动、乖乖地停在那儿。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绣球落到了子俊的身上。看着子俊这副狼狈的样子,大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紧接着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新郎挽着新娘的手,走到院子外,朝着子俊深深地鞠了一躬,笑着说:“许个愿吧!”
“许愿?”子俊满脸疑惑,瞪大了眼睛。
“是呀!许愿!”新人重复着,眼中满是幸福。子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许愿,但是此刻,他心中强烈地希望着:“芸意你在哪里呀?我好想你!我是真的很爱你!你听到了吗?”子俊把手中的绣球还给他们,然后双手充当扩音器,放在嘴边,大声喊出了心中的声音。
“放心!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新娘笑得很美,“芸意!是你所爱的人吧?”她善意地看着子俊深邃的眸子。
子俊默默地点点头,刚刚那声大吼似乎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我们是因为红豆认识的,也是因为红豆才走到一起。所以红豆是我们的吉祥、幸运之物。这颗红豆球是用一千零一颗红豆编成的。我们相信,它可以帮您实现一个‘爱的愿望’。”新郎的一番话,犹如给子俊那如死灰般的大脑开了一扇“窗”——红豆,是红豆。我怎么没想到呢?小云一定是去找红豆了!子俊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芸意在那次出游,在农家听过红豆的故事之后发自内心的感叹:“好美的一个故事呀!”
对!子俊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芸意一定是去寻找红豆了,她希望采到一千零一颗红豆,期盼着有一天,这千颗红豆能够带着千份思念,把子俊引到她的身边……
子俊抛下一句“谢谢!”,整个人就像刚被充满电一样,能量十足,信心百倍,一溜烟地朝着他认为芸意可能在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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