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险些撞到远黛时,那人已惊觉不对,然一时之间,却是收不住脚步,仍是撞了上去。此刻见萧呈娴狼狈跌坐于地,目光再一落到萧呈娴那一身石青色妆花云锦外裳时,更有一瞬间的呆愣。好半日,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位兄台……”
他才只说了这四个字,那边远黛却已急急上前,将萧呈娴扶了起来。一面为她拍打衣上的尘土,一面关切问道:“撞的可重?不碍什么事吧?”
被那人一撞,萧呈娴非止跌坐在地,肘部更重重撞在了地上,此刻虽是勉强起身,但两处却都隐隐作痛。不无恼火的怒瞪了一眼那人,她先自审视了一回自己身上所穿的衣裳。丝绸衣裳原就极易磨损,只是这么一撞,再在地上一擦、一蹭,那云锦外裳的肘部却已磨得丝丝缕缕,眼见是穿不得了。朝远黛摇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萧呈娴这才转向那名满面歉然的男子,干脆利索道:“我知你也是无意,你只赔我这一身衣裳便是了!”
她这话一出了口,对面那人早已被惊得面色灰白,愣了好半晌,那人才咽了口口水,讷讷道:“不知兄台这身衣裳……值多少钱?”
对于自己身上这件衣裳究竟值得多少钱,其实却连萧呈娴自己也并不清楚。怔了一怔后,她也只得偏头看了一眼远黛,问道:“你说呢?”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抱着包袱。脸色泛白的青年男子,远黛悠悠道:“若我所料不差,萧兄这身衣裳所用布料,该是江南所贡云锦。”一面说着,远黛便自拿眼斜瞥一眼那男子,见他面色隐然泛青,这才又不急不缓的道:“这云锦呢。素有寸金寸锦之说。在江南织坊之中,即便是最为熟练的老织工,每日成锦也不过两寸许……”
她才说到这里,对面男子一张脸已从白到青、再由青转红、而后“唰”的一下,又转成惨白,看着已是痛不欲生了。萧呈娴在旁一面听着,一面看着那男子面色,忽然便觉好笑起来,轻咳一声压下笑意:“看他这样儿,怕是赔不起的!不知九弟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远黛之所以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归根究底却是因此人行路实在太过莽撞。
适才他那一撞,虽不曾将萧呈娴撞出个好歹来。但若就此轻轻放过了他,也实是便宜了他。她原想着由自己出面来吓唬吓唬此人,萧呈娴再出面打个圆场,少许惩戒一下便也罢了。却不料萧呈娴一时玩的高兴,居然说出这话来。怔了一下后,远黛挑一挑眉,忽而石破天惊道:“既是无钱偿还,那便卖身为奴吧!”说到这里。她先自忍不住轻勾了一下唇角。
萧呈娴忽然听了这一句,却险些没岔了气,当下剧咳起来。一时竟是止之不住。
那男子愣了半晌,才吃吃道:“卖身……为奴……”却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萧呈娴剧咳一会,好容易才喘过一口气来:“九弟,你……你说我要他……”她正想说我要他为奴作甚,但话才说了一半,那男子却忽而朝她一礼,面色灰白的道:“我……我答应了!”
萧呈娴见他竟说出这话来,不觉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愕然道:“你……答应为奴?”眼前男子虽只着一身单薄青布短褐衣裳,但却身形高大,气宇轩昂,容貌虽算不上俊美,也自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颇具男子气概。这样的人,竟会甘心为奴,怎不让她诧异。
男子咬了咬牙,重重点一点头道:“我答应!”这三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但接下来,他的声音却忽然便低了许多:“我……我想问你们暂时支些银两,不知……可否?”他显然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甚是过份,语气便也有些怯生生的。
估不到他会说出这话来,微讶的对视一眼后,远黛才道:“我们这趟出门,身边却没带多少银两!”就在萧呈娴以为远黛将要拒绝对方之时,远黛却出人意料的伸出手去,掌心之上,却托了一锭不大的银子:“这五两银子你先拿去应个急吧!”
那男子初时听她说身边没带多少银两,只以为是托词,心中正自担心时候,却见对方忽而托出五两纹银来,却真是意外之喜。惊喜万分的一把抢过那银子,竟是一个转身便狂奔而去。远黛与萧呈娴谁也不曾料到他抢了银子居然拔腿便跑,不觉各自怔愣当场。
还不曾回神之时,那男子却又忽然停步转身,高声问道:“还未请问二位兄台现住何处?”
萧呈娴这会儿早满头雾水,听了这一问,便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文宣阁!”
那人答应一声,居然也就不再言语,一路狂奔而去。
愣愣的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萧呈娴惘然回首看向远黛:“他……这是什么意思?”
远黛想一想之后,也只能苦笑道:“据我想来,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将来赚了银子,便会去文宣阁寻你,并还你银两、赔你衣裳!”
“第二种呢?”等了一刻,不见远黛继续往下说,萧呈娴不免追问了一句。
“第二种……也许过得一两日,他会去文宣阁找你履行今日的约定吧!”远黛不确定的道。
无力的朝天翻了个白眼,萧呈娴没好气道:“为奴不为奴倒没什么紧要的,只是我的糖葫芦也滚了,当玉佩的五两银子也给了他了。这会子我们竟又身无分文了!”
无奈一叹,远黛道:“你的衣裳如今弄成这样,我们还能过去哪儿?”她一面说着,便自举手在身后稍一比划。萧呈娴被她这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她适才被撞倒在地,除却肘部,臀部也是着了地的。忙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却是不由“呀”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原来她适才跌倒时候,这衣裳非止肘上划得毛了,衣衫腰部往下部位更是蹭出了一个老大的脏污。看着非止碍眼至极,更连遮挡也无法子。
恨恨一跺脚,萧呈娴怒道:“这该死的奴才,来日得了机会,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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