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康头垂的更低,泪水大颗大颗落在青石台上,嗓音沙哑:“……若非惦念着您,我早就一刀结束了,这一生,漫长的日子,被痛苦无尽凌迟的日子,怎么熬……”
温氏拍抚着结实的背,展开双臂想抱抱他,却发现儿子猿臂蜂腰,身板宽广,根本拥不住,她想起自己好久未曾抱过这个孩儿了,眼前蓦然闪现,他呱呱坠地裹入襁褓到提着枪杆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虽好武不羁,却不曾叫她操过什么心,成亲之前连半个丫鬟都未染指。
心里想着,待过的几年,想他的伤心也就淡了,再续弦一房,何愁没有子嗣。
几天后,阖府白幡漫天,白灯笼硕硕挂满了各廊檐垂枋,摇曳着一个极大的“奠”字。
慕容槐才能勉强坐起来,进些薄粥,躺在罗汉榻上,不停的咳,震的书房四壁回响,慕容三兄弟身着缟素,或坐或立在下首。
此刻聚集一堂,生关死劫,恍若经年。
慕容瑞喋喋说着各房伤亡:“二叔房里只剩了贞哥和廉弟,待嫁的六个妹妹皆去了,三叔房里剩了珏哥四个,幸好住在北院的多,十二个姊妹剩了五个,四叔房里伤亡最少,八个兄弟只去了一个瑁哥,姊妹死了三个,五叔受了重伤,跟歹人搏斗的时候断了两根手指,胳膊被生生削去一块肉,后来家里兵丁到了才跑出来,躲到了小山峰,没被追上,下头的孩儿,只剩了庆弟三个,和两个姊妹,死的最多的是家妇和稚子,六十五个孩儿们,剩了不到十来个,有的是惊吓过去的,一共往生一百四十四口,余下的都是下头的仆从,那些从邑县跟着咱们家来的。”
慕容槐沉痛地闭目:“都是老街坊,当初一起迁来,效力了几辈人,却不想遭此横祸,从账房支出钱来,每家抚恤二百两,聊表安慰吧。”
当年发达的时候,整条文英巷都投奔了慕容家,连前街的财主也依附了,随迁来淮南,在各处领了职务,两三辈人下来,也积累了不少家财,在城中有了宅院和营生,素常担着节度府的差事,每日来应一应卯,督促下人。
慕容贤道:“父亲,外头布满了神武军,名为护卫,实为监视,我们被皇帝软禁了。”
慕容康眼底泛着血红:“城中各处机关算尽,唯西南一角留了缺口,分明是冲我们一家留了杀招!借邢家的刀铲除了我们,好个皇帝!迫狗入穷巷,再留一角落反扑,好手段!”
慕容槐咳了一口血痰,吐进盂盆,胸臆中仍是穿心绞肺的疼,长叹一声:“他是算准了邢胤辉会到家中来报复,而不是躲避藏身,此人,识人手段了得,不过来淮扬月余,不过与邢胤辉几面之晤,便已洞悉性情,大约你们三个是什么个性他也了若指掌了。
此举,意在从根本上瓦解我慕容氏的意志,是为父之过,三方对垒,岂有全身而退之理,刀兵博弈,拼的就是一个‘狠’字,为父心肠比不得他们狠,才将家族落入这个田地,为父万死难恕其罪!幸而元气虽伤留存根本,一切重来便是,女人再娶新的,孩儿再生便是。”
慕容贤愤懑道:“父亲,与其在这里等着判罪抄家,不如我们想法子带您突围出去,皖西还有邢家残存势力,我们手里有钱,招兵买马,过几年照样东山再起,称霸一方。”
慕容槐险些又吐出血来,直恨不得百十个巴掌呼上去,哀莫地望着自己的嫡长子,晓得他蠢,却是个这样蠢的!看来这一代无望了。
“你们觉得还能走得出府宅,走得出淮扬城吗?除了外头两千神武卫,还有无处不在的暗桩和隐卫,此刻谁走出去,便只有个死,现成的名头,被邢家刺客报复,枭首弃市。”
慕容贤和慕容瑞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头皮冒了冷汗。
慕容康鬓边暴起青筋,切着齿说:“我慕容康不复此仇,誓不为人!终有一日,也要那皇帝尝尝,痛失至亲至爱的滋味!让他不得超生!”
“住口!”
慕容槐咳的愈发厉害,待顿了,才气喘着道:“他半路让襄王引兵来援,便是不想赶尽杀绝,也要做副样子给各藩镇将卒看。此次削藩,一手钢刀,一手怀柔,接下来,会亲自到府中来安抚,也为查看吾等的形状,尔等务必作出颓唐萎靡的样子来,小心应付,那仇恨之说,万不可再提起,我慕容一氏经此重创,数年之内无法翻身,以后恐怕寄人檐下,如履薄冰做人,只要家族火种不灭,为父哪怕被赭贯木,或后代子孙尚有复兴之望。赵禝此人,耳聪目明,心思缜密,年纪较你们轻,心智却在你们之上,你辈之中无有他的对手!可惜为父老矣,若年轻一二十载定寻机与他斗上一斗。”
第50章求存?隆兴皇帝是个周……
第51章那些年蹦跶的绿叶们+回……
晨起康宁殿,嫔妃们来请安的时候,昕薇馆宫娥突然来禀,充媛娘娘发作了阵痛,开始临产了,稳婆说胎位有些斜,怕是要难产。
宸妃主理六宫事,自然担着干系,忙起身给太后施了个礼,自请去昕薇馆坐镇。
走在宫墙巷道,坐着肩辇,仪仗擎着伞盖和雉羽扇,一路迤逦,路过的宫人内监纷纷避让行礼。
心腹宫女同心道:“娘娘连早膳还未用,何苦这样亲力亲为?那林充媛可是陛下宠爱的人,慕容昭仪倒罢了,谁都瞧出陛下是敷衍的,可这林氏,陛下分明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