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一起摇了摇头。
转眸间,闻得榻上声响,女子口中鼻中皆喷出了鲜红,淋在锦彩华衣上,如梅落胭脂,点点殷然沁绛英。
“姐姐!”她走过去,想扶她,女子却闪电般摘下一只金钗,比在手上,迫住了她。
“不许靠近本宫!”眼底涌淌着恨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是秩正二品嫔,九嫔之首,陛下的宠妃,你个下贱的女御,招来了晦气,给本宫滚!哈哈本宫没有输!本宫还有机会,没有人比得上本宫的歌喉,陛下他会想起本宫的”
定柔转身要走,却听见一阵剧烈的咳,震得四壁回音。
咳带出了更多的血,又红又黑的两滩,女子似把五脏六腑吐尽了,把身子里最后的精气吐尽了,软踏踏仰在引枕上,泪水和着血,喃喃道:“陛下,你不想听臣妾弹唱了么你不是最喜欢臣妾唱歌么臣妾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唱给您听呢”
好一会儿,众人才知道,是咽气了。
两眼浑浊地睁着,不知最后在看何处。
定柔顷刻如堕冰窟雪窖,全身冰冷寒瑟,毛发都竖了起来,踉跄着奔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跑,一直跑。
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第61章韶华馆的岁月4现今陆绍……
天已擦黑,刘嬷嬷和两个丫鬟提着简陋的橘子灯到处寻人,韶华馆至听雨阁附近的宫巷找了几十遍,就是不见姑娘的半点人影,守值的宫监也说没见,刘嬷嬷有种不好的预感,姑娘怕不是被暗害了吧,宫里丢个人还不像丢只蚂蚁,姑娘是个不得宠的,多少人盼着她出事呢。
找到戌时末刻,刘嬷嬷一颗心直往深渊坠,扶着心口,心跳如弹弦,快的喘不过气,走路直打飘。
若是姑娘自己去了什么地方,这时辰也该回来了。
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宫里这么多深水井,御苑的华琼池更是深约百尺,多少冤死鬼在其中,正等着勾魂呢。
小屏见此状,不敢让嬷嬷再出去了,遣了采采去含章殿,禀报宸妃,她摄六宫事,姑娘好歹是妃御,不可能坐视不理。
果然,宸妃派了一等宫女同心和十几个内监宫娥来,一部分到其他宫挨个询问,一部分去御苑搜索。
定柔抱膝蜷缩在一个假山林,一个半大不小的假山洞里,在御苑西侧的偏僻处,附近是几处废弃多年的宫室,野蓬蒿荒芜冗杂,草藤浓密堆拉,一路进来,衣裙鞋袜皆被挂破,脚腕也布满细小伤口,刺灼灼地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
漫无目的的跑,就到了这里,鬼使神差般走了进来。
就像,她不知为何来了这个皇宫。
天渐渐黑了,四下视物浑浊,她却不想起来,这里安静,闭上眼睛,一切都像是不曾发生过,她还是山野隐逸间一个道姑,而不是什么妃嫔。
她知道自己是在躲,如果妙清师姑看到,定会训责她,没出息的,不配做她厉清音抚育出来的孩儿。
师姑,我这么久没回去,没有为师傅送葬,你一定在骂我吧,我是个没良心的。
恍惚间,眼前变成了油菜花的海洋,妙真观在那金澄澄的远处,她飞跑奔去,脚下却使不上力,师傅和两位师姑出现在前方,对着她笑,唤:“茜儿,快回家,快回家”
我的家我的家那里才是我生存的地方。
“茜儿!不许去!”突兀的一个声音,出现在背后,是父亲和母亲,并肩站在那里,严厉的目光,“你是慕容氏的女儿,家族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理应为之献身,方对得起你这血肉之躯!”
我做不到把我白玉无瑕的身子,给了那样一个凉薄的男人,我说服不了自己,将他当成丈夫。
上天,剐去我的一身血肉吧,我情愿我只是妙真观的孩儿。
这一惊,便醒了,身上冻的发抖,手脚冰的不像自己的,双腿酸痹,好似没了知觉,四下黑的如幽冥,夜已沉了,刘嬷嬷她们应该很焦急,不能死在这里,得回去,不能让待她那样好的刘嬷嬷伤心。
扶着凹凸坑洼的假山石,努力起来,好一会儿腿上才活络过来,踩着草藤往外走,忽听到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像是猫,循声翻找葛藤,在十步远的地方,一双明亮如荧光的眼瞳,瑟瑟地。
走到宫巷,一丛夹纱灯忽然围上来:“慕容美人找到了!”
她恨极了别人这样叫她。
一个双鬟髻的宫女,腰间一条紫瑛禁步,定柔知道这是一等宫女的穿戴,捂着鼻子问她:“哪里来的畜生?你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凡有带毛的走兽,一概打死。”
“为什么?”她手上紧了紧。
那宫女是宸妃身边的心腹,不耐烦道:“因为陛下不喜欢,所以不能留。”
她吓得后退一步,将猫儿护到了怀抱,冷冷地看着他们:“你即唤我一声美人,那便算得是个主子吧,这畜生,我保了,将它藏在韶华馆,绝不出来。”
同心打了个呵欠:“你即喜欢,就留着吧。”反正也不是含章殿的人,好了歹了无关。
回到一坞香雪,刘嬷嬷从椅子上“腾”一下起来,抓着她查看,是否完好无损,她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喵喵,冻的红彤彤的脸颊,笑的靥出了赧愧的腼腆,久违的笑容,刘嬷嬷立刻不生气了,这孩子的笑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阴霾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