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说着,走到桌边,桌上打扫的干净,书籍纸墨被推至一边,正中央搁着棋盘,黑白子,格外显眼。
他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被棋盘给吸引住了。
爱下棋的人,只需粗略的一扫,就知棋上形势,白子可以说是被黑子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杨铭逸给他沏了半杯茶,过了片刻才问:“外公,您瞧这白子可有破解之法?”
吴老越看越吃惊,茶都顾不上喝,垂眸思索半响,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并无。”
他知道杨铭逸爱棋,有一人分饰两个角色下棋的习惯,夸道:“几日不见,逸哥儿棋术精湛了不少啊!”
他心里欣慰,觉得只怕现在自己都不是这个小外孙的对手了,谁知杨铭逸竟是摇头。
“我刚是执白子,黑子那一方是方哥走的。”
“方哥?”
吴老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怒道:“你那老子在外头有私生子了?”
“不是,”杨铭逸解释:“是教我记账的老师。”
他这么一说,吴老记起来了,杨铭逸之前跟他说过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记账比较厉害的一个人而已,不过再厉害,那也属三教九流,混在最末的商行之间,没什么值得上心的,不过今儿这般瞧,这人好像还有点东西。
吴老又把视线移回棋盘上,对于黑子的走势,越看越觉得佩服,觉得黑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刁钻,看似给白子留了退路,但白子走一步,对方只需移一子,就能顷刻之间将白子包抄围堵,典型的走一步,看十步,他自己是下不出这样的棋的。
吴老佩服得不行,问同样看得入迷的杨铭逸:“你这方哥是何许人?给外公引荐引荐。”
“就是楼下收账的那个······”醉宵楼忙起来的时候,杨掌柜也会跟着一起收账,杨铭逸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方子晨,脑子里突兀的闪过乖仔那至今都很让人无语至极的话。
“父亲干活滴样子帅帅滴,最好看咯。”
吴老就见他顿了一下,然后道:“最年轻,最帅的那个。”
“……”吴老下楼去寻人,前台那儿就杨掌柜在,方子晨早浪去了。
昨儿发了月钱,因为表现不错,加上教杨铭逸的那几两,一共到手十二两,方子晨回家上缴了一半,换了赵哥儿六个亲亲,美滋滋的,今早出门,把六两银子全揣兜里。
他要耗巨资,给他儿砸买匹马。
小河村离扶安镇不远太远,方子晨个高腿长,走个三十分钟也就到了,赵哥儿每天都要去镇上卖东西,家里没人帮忙照看乖仔,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烦周哥儿和刘婶他们,村里小孩都不怎么跟乖仔玩,赵哥儿就一直带着他。
村子到扶安镇的泥土路不好走,坑坑洼洼又凹凸不平,小石子也多,乖仔穿的鞋子鞋底薄,他又怕赵哥儿累着,不让他抱,每天都自个走。
小孩子皮嫩得很,这一个多月过去,脚底就满是泡,赵哥儿天天帮他洗澡,竟是也没发现,还是前几晚上,他跟方子晨玩,方子晨要挠他脚,才被发现的。
满脚的泡,之前起的又被磨破了,露出里头红彤彤的肉,方子晨看见,整个人都心酸得厉害,问他疼不疼,他摇头说不痛。
乖仔人小,比寻常三岁孩子都要小很多,脚丫子堪堪有拇指长,方子晨轻轻握住,捏了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怎么不跟父亲和爹爹说?”
乖仔动了动小脚趾头,赵哥儿还在厨房忙活,他抱住方子晨,在他的耳边小声说:“爹爹会伤心,乖仔系好孩几,不能让爹爹伤心。”
方子晨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有股失控和焦躁感,想着自己活了十八年,没挨过打,没挨过骂,要说受到最大的伤害,最大的痛苦,那就只有拔牙这一件事儿了。
到底走了多远的路,脚底才会被磨起泡,水泡破了,会不会痛,该有多痛,他是没体会过的,可没体会过,想也想得到。
他儿砸,受罪了。
赵哥儿洗好澡,将院门都关好,回到屋里,乖仔已经睡着了。
油灯灯光微弱,方子晨一直看着乖仔,拧着眉头,似乎很苦恼,很闷闷不乐,一派庄严肃穆。
赵哥儿将乖仔抱到床里面去,躺下了,抱着他劲瘦的腰身,问:“怎么了?”
“儿砸脚底都是泡。”
方子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