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一场暴雨却把整个城市迅速笼在了水雾里。
李曼依在房檐下苦着脸。她是孤儿院的孩子,襁褓之中父母便已早亡。听人说,她的生辰八字不好,克爹克妈克丈夫,所以没有人收养她。而一个被传言命不好的人,往往是人人得以凌辱的。孤儿院的孩子,小小年纪没有了家庭的温暖,因为争宠,孩子们也格外势力一些:其他孩子每天都找她麻烦,他们扯她的头发,撕坏院长妈妈给她买的新裙子,往她的饭里吐口水,用钢笔在她脸上画画……
一次险些被院里男孩侵犯之后,院长把曼依送到了寄宿学校,没多久,唯一给她温暖的院长妈妈也去世了。她不想回孤儿院,只能自己半工半读,除了学习,曼依每天睡不到3个小时,因为她要工作。她去洗盘子,给小孩补课,帮同学打饭洗衣服,维持她上学的支出。
随着岁月的流逝,曼依的长相渐渐更加出挑起来,她的性子也变得坚韧很多,再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躲起来哭。没有家世背景的美貌,只能是祸害,所以她现在虽然毕业工作了,却因为相貌和身世总被同事任意欺凌,风言风语也更是不堪入耳。她接受过高等教育,却也信命,对一些周易什么的,很有些兴趣和仰慕。
雨更大了,曼依回不去家,她不是没有伞,而是伞被同事强行借走了。见怪不怪了,她叹口气。一直等到雨停,曼依看看表,没有车了,走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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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来,曼依想去附近庙里转转,顺便吃一顿斋菜。
快到庙门口,一个老迈的声音传进李曼依的耳朵:“姑娘,等等。”她回头,出声的是一位老者,年纪很大,背弯的很厉害,面相倒十分慈祥,穿着件灰色的长袍,发须尽已皆白,一双眼睛却很亮。
“老伯有事?”曼依出于礼貌的问。“丫头,可否听得老夫一卦?”老爷子声音洪亮有力,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垂垂老者。李曼依觉得这声音虽然明明是一种商酌的语气,但不知为何,听进脑子里,竟包含了几分像是不容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一卦?难道是算命的?凡是庙宇附近,总有不少算命的人,可李曼依觉得这老者的精神派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常见到的算命骗子啊,曼依想。正犹豫时,老者却笑了:“哈哈,丫头,别误会。我不是算卦骗钱的,这一卦分文不取。”见曼依没有拒绝,老者继续说:“丫头,你可是属兔的?”老者的声音,依然是洪亮的。
老者看看曼依:“进去找个地方细说吧,丫头不要站在毒日头下伤了身,老夫上了年纪,更是站不久。”话说完,老人径自进了庙门,曼依也跟了进来:既然不怕进庙说话,大抵不会是什么骗子了,听听吧。她想。
老人走的蛮轻快,穿过香客人群走进侧殿,旋即拿了两个蒲团出来。曼依放心了些:能在这庙里拿取东西这么方便随意,应该是和庙上相熟的人了。自己也常来,不怕不怕。曼依看着老人把蒲团放在廊下荫凉里,坐下了看着自己笑笑,就走过去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一个年轻僧人出来,端个茶盘,里面是两个茶盏一个茶壶和一个茶炉。
此时她又有了新的疑惑,人们都知道佛与道不同,各有各的认知见解。虽说互相尊重,但毕竟是不同的派别,老者样子像是道人,却和庙里的僧人关系如此相熟亲近,真奇怪。老人像是看出了曼依的心思,笑着慢慢斟出一盏茶给曼依。一举一动,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丫头,你是87年9月7日凌晨出生的,农历中元节生人,八字是丁卯、戊申、己未、甲子。”顿一顿,又说:“称骨是四两二钱。此命为离祖之命。兄弟六亲如冰碳,在家不得安然,初限驳杂多端。恐怕要到三十六到四十六时,运不谋自待,福不求自至。有贵人助力,家庭才安然。猴猪羊蛇不可配,龙虎马牛方得安,不能聚钱,常有忧愁。”老者笃定的说道。
院长妈妈说自己是被父母的邻居送来的,出生的日期也是邻居写的。难道这老人家见过那邻居?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曼依心里一惊。看见她不言语,老人便继续说:“你自幼父母双亡,是因为你的命里克父克母,一向不被上天垂怜。之前尝试谈过3次恋爱,但是只要确立关系,男方就出意外,对么?”
曼依这下听的眼睛都圆了,连自己那些超八卦的同学都不知道自己谈没谈过恋爱,这个老者竟然知道,难道真是神仙?老人慢慢饮了口茶,顿了一顿,继续说:“其实都是命理所致,如今我帮你卜一卦,可否?”一瞬间曼依竟有点惊异和失神:不是初一十五,香客也还不少,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向这边,老少二人明明就在侧殿旁比较显眼的地方坐着,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却没人关注。仿佛二人不在这尘世之中,亦不在这廊檐之下。
一种诡异的味道袭上心头,曼依却不知道如何说。老者从茶炉上取下茶壶,给自己和曼依的茶盏里续了些茶,不等曼依发问,便继续道:“老夫道号空言子,与丫头也是因缘际会,后面的话你且听得,却不要用心用力去记得,好么?”她点点头,虽然也很想问为什么,却更想先听老者说下去。
“丫头,你的命格绝奇,某种意义上,你既是眼前这个世界的人,也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两个世界各有个你,你在两个世界都存在,也都不存在。那个世界,是几百年前的明朝。”像是梵音入耳般,寥寥几句话,曼依听得痴了。
蝉鸣声钟磬声似乎都不见了,只听老者的声音继续讲着:“丫头,你在这个世界只有二十五年的命,同时,在那边的你,也只能活到二十几岁。你在这个世界活了24年,大限将至,但如能回去古代,代替即将死去的那个你,就能继续活到五十几岁。”老者看向曼依的脸,神色中充满了悲悯和慈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曼依听的半懂不懂:这什么意思?穿越?重生?小说的情节要在自己身上开始?正要问什么,老者举手示意等等,继续开口:“丫头先不要问,能说的自然全都告诉你,现在待老夫为你卜一卦。”她此刻只知道点头,看着老者从袖中摸出3枚古钱,又自口袋拿出一个竹筒,将铜钱放入竹筒,低声叨念了几句,摇了几摇,便将铜钱一枚枚自竹筒中倒出,又一枚枚排开。
老者最后看着面前的古钱,神色似惊诧似疑惑似悲悯似豁然,当老者终于面色平静时,曼依已经快等不及了。“丫头,老夫先前以为已算定你的前路,却不料以老夫近百年的命理修为,也只将你将来的事情算得六分而已,可见天意不可逆……”渐渐的,曼依开始听不真切,似乎老者在面前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细微越来越快速,竟渐渐都听不清了,只看见老者的嘴在快速开阖着。
漫长的时间里,曼依只听出几个词,好似“紫兴”、“虫八”,像是人名又像动物名,在耳边出现似许多次,其余的再听不清。当老者的声音远到极致,曼依觉得自己像是被投进真空,四周无声的寂静,眼前只有老者一人,似远又近,动的也只有老人的嘴巴张合而已。
不知多久,老者停了嘴。曼依耳边突然出现了刺耳的蝉鸣声,钟磬声和茶炉的水声一起出现在耳内。
曼依像是终于回了神似的,惊在原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