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疑惑时,阿秀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到这里来。下人取来了银针,阿秀擦拭干净,刺进了蛋黄里,果然不多时,银针就变了色,阿秀把针展示给众人看,大家频频点头,交头接耳。
阿秀淡淡一笑,朗声对众人说道:“世人皆知砒霜为剧毒之物,银针触其变色。如今这鸡蛋是大家看着分开蛋清蛋白的,蛋清给妹妹服下去了,并未中毒,可见这蛋是好的。赵氏手沾过鸡蛋,所以蛋中有了毒,银针变了色。那纸团被揉的极小,手上必然沾有砒霜。”
阿秀停下来,对捧琴说道:“你且认一认,当初包砒霜可是这个纸团么?”捧琴闻言皱了眉,上前接过,仔细看了,说道:“不敢欺骗王妃,就是这个纸包的,我认得清。王妃请看,这纸是我家小爷练字桌上取的,上面沾了墨迹。”
阿秀点点头,说道:“恩,难为你看的仔细。”转身看着赵氏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的?还要装作冤枉么?”
赵氏彻底吓呆了:怎么会?!难道就因为我手揉捏过那个纸团?难道就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验出来?这女人怎么如此可怕,会验砒霜就算了,如今倒像开始就知道是我一般!可恨我怎么就说走了嘴,非要讲是汤里有毒,当初要是死不知情,她能奈我如何?如今我命休矣!说什么也不能认下,不然只能死!我死了棣儿怎么办!不不不!绝不行!
想到这,赵氏刚要张嘴死撑,阿秀却冷哼道:“不说话了?我且问你,为什么要下毒?好歹你也跟我一场,虽然不似疼素心般待你,但也自问对得起良心。你就如此恨我么?”赵氏心一灰,坐倒在地,慢慢把失了神的桃花眼聚了光,抬起来,看着阿秀那张不施脂粉的脸,似哭似笑的丧声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服!凭什么一个个都封了赏了,唯独我没有!凭什么素心嫁了王爷的儿子去!我也为王爷生了棣儿,凭什么我要比那些下不出蛋的母鸡还要低两等!!就凭我原是你的丫头不成!!”
阿秀原本不甚生气,却听见她说不下蛋的母鸡,俯身挥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住嘴!这还是一个王爷的女眷能说出的混账话么?!你骂谁是母鸡!!真是张败德的嘴!”阿秀的鸣凤眼张得更大了些,气的瞪圆了,甚至要滴出泪来。又问:“赵氏,前些日子因为请安和口角,我刚让你背了七出,也罚了你,原本以为你会安分些,却从没有想过害你、欺侮你。如今你怎么会还是这么冥顽不灵?!甚至还犯下更大的十恶么?”
站直身子,阿秀思量再三,看着眼前满满的人似有悲声的说道:“赵氏犯了罪,敢问大家,该如何惩罚?!”见底下人纷纷低头不语,阿秀又转眼瞧着管家道:“张管家,你且给大家说说,十恶之罪是如何定的?!”
管家看见叫自己,挺挺胸,清清嗓子,一字一句的大声回道:“回王妃的话,十恶乃是‘一曰谋反,谋危社稷;再曰谋逆,谋毁宗庙;三曰谋叛,背国从伪;四曰恶逆,殴杀尊上;五曰不道,杀人分尸、造畜蛊毒、厌魅惑主;六曰大不敬,以下犯上,危及尊上;七曰不孝,供养有缺、瞒丧不报、谎报主丧;八曰不睦,杀卖上亲,殴告尊长;九曰不义,杀戮尊长、夫丧自嫁;十曰内乱,奸小功亲、与亲苟和者。”
阿秀听了点点头,心说道:原来还真有这么多具体条文,这里的人背规矩都背的这么细么?不过套起罪名来倒也容易。
想的如此,阿秀却收敛了怒色,只是庄重了自己的情态,坐回椅子上,一手抚案道:“很好,背的仔细。如今大家评评,赵氏此次投毒,终究犯了几条?按罪当如何?”阿秀问向管家。
管家忙回话道:“回王妃的话,赵氏犯了重罪,却仍然是王爷的女人,官家的女眷。恐怕不能枭首凌迟,只能幽闭之后圈禁起来。”
大家交头接耳,地上的赵氏却惨笑起来:“王妃,要杀便杀,何必枉做小人?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死,何必多言?也罢,我自己命运不济,我认命,一条也是死,两条也是死,何必?!”说着,晃悠悠的站起身,满脸是泪,脸色却竟然有些红亮起来,像是失心疯一般,笑的也更是凄惨,“既然如此,我竟和你拼了吧!拿命来!!”说时迟那时快,赵氏竟抢前一步,拔了头钗来刺向阿秀的胸膛。
阿秀见状一惊,想从椅子上起身,却也知道躲不开了,只得下意识的紧闭了眼,僵直着缩紧身子,等着受下这一记。
痛楚未至,耳朵却听见众人一声低呼中,竟夹有一声男人的暴喝,正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爆开:“滚!”又乱乱的听见几人惊呼王爷,阿秀以为是朱元璋救了自己,惊诧的睁开眼,却是徐达。狐疑之下,才看见朱元璋也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原来徐达正巧送朱元璋回府,听说门房的人说府里差点出了命案,阿秀如今正在胡氏房内审案子,两人一愣,相视一眼,赶紧飞奔着赶过来,正听见阿秀开口让管家在背十恶。
这两人好了奇,听见阿秀无恙,又见众人都把心思放在房里,就不约而同的绕到侧面人群里听了起来,直听得阿秀说赵氏投毒,两人才往前面挤来,却正巧赵氏发狂起来伤人,徐达在前面开路朱元璋在后面,所以徐达才眼疾手快的一个近身,抓住了赵氏的手,把她一扯,硬甩了出去。
众人见状也回了神,忙上前七手八脚把赵氏按住跪在地上,朱元璋上去就是两记耳光,骂道:“贱人,你找死!竟敢伤了阿秀!她是你能碰得么?!”朱元璋手劲极大,那赵氏当场口鼻出血,发髻也飞散了,玉簪子也掉在地上跌断了,却依然昂着头,眼中燃着仇恨的火,死命的看着阿秀,嘴角弯弯的勾着,看起来甚是惨怖狰狞。
朱元璋见她如此,又当胸一脚踢中那赵氏,赵氏吃痛惨呼一声,险些背过气去,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抬起头,却仍然阴惨惨的笑着,也不看朱元璋,还只是死盯着阿秀咬牙,过了一下,甚至开口骂道:“贱人!我恨自己没有毒死你!竟让那胡氏做了替罪羊……”正要再说,身边的家奴早已将她的头按在地上。
朱元璋大怒至极,还要冲上去打她,阿秀却拉住了他,急急的劝说道:“她有罪,送去衙门收监定罪就是。如今徐元帅受了伤,你不谢他,却只顾这里打她做什么?!她骂便骂了,又如何?!”朱元璋一楞,看见徐达果然左臂渗出血来。
原来是徐达扯开赵氏时,手臂也被赵氏的头钗划伤出了血。此时徐达却和朱元璋异口同声问:“幸好没伤到你!”阿秀和朱元璋徐达三人都是一愣,却见徐达退开一步躬身施礼道:“王妃,徐达冒犯了,请恕罪。”
朱元璋看看阿秀,阿秀看看朱元璋,两人相视一笑,朱元璋冲阿秀点点头,开口道:“天德不必如此小心,你救了阿秀,我们夫妇谢你还来不及呢!起来吧!”徐达应了直起身,站在一旁,朱元璋让管家和府里的护卫把赵氏压去衙门。
那赵氏被从地上拉起来,终于能再张开嘴,却依然惨嚎着骂着:“阿秀!你个狐媚子的东西!老娘伺候你多年,给王爷生了儿子!你见不得我得宠!你个贱人!我到地府里等着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阿秀皱了眉,管家也机灵了,寻了块门边的手巾,上去塞了赵氏的嘴,往外快步出去了。
院子里静了下来,阿秀让朱元璋坐下,给徐达也赐了坐,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道:“我并不是专宠的人,平素这赵氏恁的张狂,我也看在棣儿小的份上不曾多言,上次我罚了她,却也自罚来着。如今她自行不义,也实在让人唾弃,今日起,不许告诉棣儿他娘哪去了,权当你们给府里尽心了。”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佩服阿秀的善良,毕竟有这样的一个庶出的娘,犯下这么大的罪,实在不光彩。阿秀见众人点头,不放心,又说道:“哪个将来走了半点风声,王爷就罚他充军,或者流放。知道了么?!”
大家齐声应下,阿秀曼依的点点头,这时莲儿却提醒道,“姐姐杀伐决断甚是英明,只是将来棣儿如何呢?”阿秀闻言也皱了眉:对啊,将来孩子怎么办?想了又想,对众人说:“棣儿既然没了娘,如今我身边孩儿也多,恐怕怠慢了他,让他随了蕙兰妹妹,等他大了,或许就不记得了。只是你们不要多嘴。”众人连连点头。
蕙兰听见了,低头应了,阿秀让众人散了,只留几个姐妹在房里探看胡氏,自己转身来谢徐达。“徐元帅受阿秀一拜,不是元帅,我恐怕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