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楚太太和楚舜回家,泊菡对他们说楚尧过了,是有重要的事要找楚舜商量,坐了一下就走了。又叮嘱楚舜这两天不要外出,他会抽时间过来找他。楚太太和楚舜不疑有他,完全没有过问俩人见面的详情。
晚上楚舜回房,泊菡抱着恋恋和他商量:“舜,大哥建议把恋恋的‘恋’字换成思念的‘念’字。”楚舜想了想,说:“‘念’字也不错——今生今世的一颗心。再说大哥也是你们母女的救命之人,由他起名字也是应该。就换成念字吧!”泊菡听楚舜这么一解释,心想楚尧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要自己记得他不要来世,只要今生今世的意思?这样一思忖,不觉心跳怦怦,面孔也由红转白。
第二天下午,楚尧果然匆匆赶来,找了楚太太、楚舜一同在书房议事,三人低低地商量什么大事,泊菡原本对此毫不上心,但因为楚尧曾经的话中有话,内心总不踏实,也借着到书房给念念拿玩具坐下来听了一会儿。
原来楚尧过来商量的真是大事,他听到内部的消息,政府为了对付市面上大量发行的伪币,平议物价,就要推行新的一种叫做“金圆券”货币,并限制居民手中持有金银。楚尧认为这样一来,金银价格一定暴涨,物价也会随之高涨。建议楚舜干脆将工厂转让,换成金银存入外国银行比较合适。
近快一年的亲自经营,楚舜的灯具工厂业务兴旺,蒸蒸日上,这时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转让。楚尧见劝不动楚舜,只得建议大家把手上的余钱换成金银,存入外国银行。
泊菡还是在想楚尧那句要把她抢到手的话,觉得楚尧的主意似乎透着阴谋,可在家里没有机会问他,只好带着乳母抱着念念,在他必经的街口转着晒太阳,希望能等到他。
果然就见他开着车经过,看见她们就停了下来,笑着抱起念念逗着,念念刚满了一百天,已然咕咕爱笑,笑起来像个小天使。楚尧的眼睛亮了亮,说:“我带上念念兜一圈吧!”泊菡也正有话要说,便带着念念坐上了车。
楚尧将开得平稳,也不看泊菡,开口便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泊菡心想他也是神了,竟能猜到她的心思。她不敢看他,只是说:“你不许对楚舜做半点坏事!”楚尧冷冷一笑:“楚舜是我的亲弟弟,我会对他做什么坏事?!”泊菡一时语塞,只好低下头来哄念念玩。楚尧用平静的口吻告诉她:“你倒是好好劝劝楚舜,眼下战事不稳,不要只顾着发展,工厂的事可以等时局好了再来。他如果决定兑掉工厂,姚老板那边有朋友想要,这是个好机会。”泊菡点点头。楚尧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面正在策划一场大的作战计划,我打算去前线参战,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你也可以了掉一桩心事。”泊菡听了一惊,急忙看他,却看见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心里想说我不希望你死,你要珍惜生命之类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倒是楚尧态度自然,说道:“你放心,我会保重的。”说完车已开到家门口,楚尧在念念的粉脸上亲了一口,便送泊菡母女下车,自己扬长而去。
楚舜虽然否定掉了楚尧让他卖掉工厂的提议,但也认为如果要执行新的货币政策,市面一定会有大的波动。于是将家里的细软积蓄,工厂多余的资金,都换成了金块美元,存入上海的美国银行。泊菡也收拾出自己陪嫁的首饰积蓄,一起交给了丈夫。楚舜看到一只上了小锁的首饰盒子,好奇地问泊菡:“这里面装了什么?”泊菡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小时候收藏的小珠子贝壳戒指,小项链什么的。”又转了几下秘码锁,居然忘了密码。楚舜笑话她:“还没老,记性倒差了,等我有时间,慢慢帮你把密码调出来。估计有1000种组合方案呢!”
泊菡拿起首饰盒,说道:“好啊,那些小玩意正好可以给念念玩,我记得里面还有一件会放音乐的好东西。”楚舜说:“行。”
楚舜看见泊菡身体渐好,便又回杭州工厂上班。楚家又成了女人的天下,五个女人平静度日。好在念念日渐长大,漂亮可爱,性格乖巧讨喜,也算为日复一日平淡枯燥的生活添了几分快乐的笑声,有时泊菡也带了念念坐了黄包车去张家盘桓,楚太太也不反对,倒对那位姓董的黄包车师傅左叮咛右叮咛的,生怕人家颠了她的好媳妇和宝贝孙女。
上海的市面如果如楚家兄弟的分析,执行新政策后,市面上的商品暴涨,张楚两家因为有楚舜的建议,事先存了不少米面油盐等生活用品,受到的波及较小。
秋天的时候,楚尧又离开上海回到南京,很快就被派往北方前线。
慢慢时局越来越差,楚舜看到行市不好,发出去的货回款也不容易收回来,就暂停工厂的生产,回到上海,专门进行货款的催收。收回的款项,除一部分留着家用外,都存进银行。泊菡大哥建议,暂时用不着的钱款不如换成港园汇到银行的香港分行,那里比较稳定,不像上海似的,受到战局的影响很大。楚舜和楚太太想想也有道理,就依言而行。
过不了多久,由于徐蚌会战形势不利,一些有钱的上海人开始奔逃海外香港,发往香港和东南亚的船班人满为患。一时,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想着一但青天白日旗变了颜色,自己的退路。只有张燿淡然,评论说:“我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又不经商从政,没有什么要急的。哪个皇帝来了,老百姓的日子不还是正常的过?”
到了11月底,家里收到楚尧的一封长信,说是徐蚌会战前羸后输,目前局势未明,他因为受了伤,现在在南京做治疗。又说在前线听士兵说,东北,山东等地正在大规模地没收地主的土地进行分配,有许多地主都被枪毙了。建议楚舜尽快卖掉工厂,有机会到南方避一避才好。
楚舜并不相信楚尧信里说的一切,战场上的传闻岂能当真?!不过泊菡大姐泊莲一家倒是准备离开国内去往美国:他们夫妇所在的广慈医院院长回国,热情邀请苏医生一家到美国就职,苏医生和泊莲一商量认为是个机会,就决定走了。张氏夫妇很舍不得,但女大不由娘,只得挥泪而别,送他们夫妇领着一双儿女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邮船。
楚家也在做着准备,一但战事打到上海,楚太太准备领着一家回皖南老家避一避。于是辞掉了乳母,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离开上海。
12月上旬,楚尧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全家人都一惊,楚尧却很镇定,反而哈哈大笑,说:“没什么大事,反而因祸得福。子弹仅仅卡在骨头上,没有开花爆炸,不然也就回不来见你们了。”
楚太太依然焦急地要看伤口,掀开楚尧的衣服,只看见他的右下腹有一道长长的手术刀疤,刚刚拆了线,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走起来,牵扯着很痛,才一瘸一拐的。
“你看你,明明是祸,还说什么因祸得福!”楚太太心痛儿子,流下了眼泪。
“当然是福了,如果我现在还在徐蚌一带,闹不好就真的挂了,或者当了俘虏。”楚尧笑着安慰姆妈,说:“我回来的时候,负了伤还能升官,到如今受伤回来,就只能挨骂撤职了!”
“这是怎么回事?!”楚舜不解地问道。
“我负伤的时候,大家打得互有胜负,我也打了几场漂亮的仗,所以有奖励,现在好好的局面打得一踏糊涂,老蒋早气坏了!要不是用人之机,可能都要杀掉几个。”
大家定睛一看楚尧的军衔,他已经是一位上校了。
楚太太抹着眼睛捶着楚尧:“姆妈不管你做校尉还是做将军,姆妈只要你快快娶妻生子,我也好向你爸爸,你亲生姆妈交差!”
楚尧双手扶住楚太太,哈哈笑着:“现在的女人太精明了,一听说我是个随时要上战场的,躲都躲不及,谁还敢嫁给我!”
吴妈捂着嘴笑着插嘴说道:“那是你条件开得太高,只要你松松口,不说一百,起码五十个女孩都任你挑!”
楚尧脸上露出痞痞的笑意:“那好,姆妈,就拜托你帮我找个媳妇,性格模样嘛……”他故意环视一圈,眼光在泊菡和吴妈身上溜了几下,然后说:“就要像吴妈这样爱笑能干的!”
大家愣了一下,又都哈哈大笑,只有吴妈红了脸,也捂着嘴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