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羡展开迷人的微笑,向挽着道髻,一身都是水迹污痕的道士走去,站到了道士的面前,徐徐行了一礼。
「寂桐道长,前两日一别,甚是想念,不知可否与阁下相谈?」他静静地站着,看到男人脸色骤变,却是很快平静下来,仿佛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惊破涟漪,终至无痕。
「我相信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人若是再出现,贫道就禀告掌门,掌门想必极有意愿与阁下相谈。」
「道长又何必如此排斥我。」白君羡无奈地苦笑,语气更是万分地萧索,「令掌门可说是当世才智超群之辈,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过了辟谷期,似乎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孩子,想不到一眨眼二十几年都过去,他也到了混元初期了。可惜见过他流鼻涕光pi股的样子,再怎么看他也只是没长大的小pi孩,又有什么好谈的。」
不想和??空莹掌门相谈,却又纠缠年纪更小的他不放。寂桐无言了一阵。他虽然不过虚岁二十,但要以此反驳白君羡却是不能。算起前世的年纪,他现在也快半百之龄。
「你们清修无心派这五百年来,我也只见过一个天资根骨可称为顶峰的人,而且生就纯阳功体,三十岁未至而突破混元期,到达寂灭初期,在修道者甚至是世间万物修仙者之中,都可算是千年少有,可惜……」白君羡顿了一顿,发现寂桐有些神智恍惚,似乎若有所思,便也不再提起,转而说道,「我已一千三百多岁,难得遇见知己,道长就不愿与我结为好友吗?还是嫌弃我以妖身成道,终究不是人类?」
白君羡说到最后一句时,似乎颇有些委屈。
寂桐垂头不语。人狐殊途,这也是他用了一命换来的结论。他再怎么爱着这只狐狸,他也不可能是人。他心里所想的都是他的下属狐族,毁了口口声声说爱的人的元阳功体,还可以将那个人用来犒赏下属。
其实这样的欺骗在狐狸之间并不算什么,正如同猎人猎杀狐狸,将其剥皮去骨,被猎杀的狐族也不免一死。只是狐族大多数并未修成人形,也不会用陷阱刀枪,他们惯用的只是骗术而已。
可惜的是,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
他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我听说,天狐道修身成人的过程十分艰难,至少需要五百年。即使是聪慧无比的白狐一族,也要两百年。真人修成人身,不知花了多少时间?」
白君羡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沉吟片刻,便已微笑:「我修成人形花了一百多年,算起来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然而这一千二百多年来,心性却与一般狐妖并无不同,不知情爱,以妖娆动人的外形迷惑人间。
身是人,心却为狐。
「真人已臻大道,将要飞升,却还要在出身上一直耿耿于怀吗?」他声音清清淡淡地,「我并非因为人狐殊途拒绝和你相交,乃是因为……贫道身分低jian,实是和真人不配……」
白君羡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登时眉开眼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往前去,说道:「我说配就是配了,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寂桐只觉得被白君羡抱住,腾身而起,人已飞到云际,离下面的柴房和宅院越来越远,渐渐小得看不见了,只有云层越来越厚,渐成滔滔云海。而两人脚下踏的却是白君羡原先系在腰间的竹笛。此时大了千倍,仿佛一叶扁舟,碧绿通透,在云海之间穿行。
第四章
白君羡立于他的身后,一手抱住他的腰身,防他掉下去,两人几乎是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惊讶于他的镇定自若,白君羡忍不住开口:「弥清山最高的独云顶乃是你们清修无心派已达元婴期的高人修炼之地,清修无心派二十年没再有人到达元婴期,更无论出窍、混元、寂灭,我们在这里,绝对没人打扰。」
寂桐默然无声。他又怎会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当年他在此修炼,听到有人抚得一手好琴,于是心神不宁,再也无法静坐,这才与白君羡相识,两人常常在此抚琴吹箫,实是神???眷侣般的日子。
白君羡听他不说话,还道他是被吓得傻了,也不多说,缓缓降落在峰顶。这里长年积雪,寒冷至极,若非是道门高手,绝对难以抵御寒冷,他在寂桐身上加持了御寒的法术,以免冻伤了他。
白君羡轻轻一笑,似乎微微有些恍惚,说道:「你会抚琴吗?」
「不会。」寂桐看了看独云顶,依旧宛如昨日,四围全是悬崖峭壁,只有峰顶有七、八丈方圆。以他一介凡人,若是要离开独云顶,那是休想。他心里冷冷的一笑,却是没多说什么。白君羡这一番举动,明显是要将他囚居在独云顶上。
白君羡似乎没看到他的冷淡,眉目中忽然有着非凡的神采:「我教你抚琴可好?」
「没兴趣。」他站在悬崖边,寒风猎猎,吹着他的道袍,身形显得极为消瘦,不像凌风飞去,倒像是要坠入山谷中。
他的声音在风里似乎也被吹得破碎,若非白君羡道行高深,怕是不易听到。
到了这一地步这个臭道士还不肯退让,当真让人可气。若在往常,他早就拂袖去了,把这臭道士扔在独云顶吹两天寒气再说。但这小道士一身凡胎俗骨,放在这山顶上,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掉下去。
白君羡也不理他,坐到一旁生闷气。
他带寂桐出来,原本是想治好他腿上的伤,但他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让他的心也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