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出事,倒像真爱。可出了事情,检察机关哪管你形式上离婚了,财产照样追缴,没有过几天,他老婆就提出来离婚了——口头告知,手续都不用另外办理。据说他老婆在同新的男朋友谈婚论嫁了,想来岳昊真可怜。”
“可惜了,岳昊同你是兄弟朋友,对我的工作也很支持。我说的是正常的支持……”志成感觉说漏嘴,马上转移话题,“报废资产的评估是你做的,你没有问题?”
“王总,你是行家里手,按理我要被处罚的,而且很大可能要被追究刑责。但说来幸运,我在做资产评估时,留了一个心眼,挂靠了一个评估公司,合同没有用我的评估事务所来签定,评估师也不是我聘用的,从法律层面可以说同我无关。加上岳昊坚持,评估是他提供的基础资料,揽过去了大部分责任,现在检察机关局限在追究评估师个人出具文件报告失实之罪,我得以全身而退。”
“看来是‘挂靠’救了你。”
“算是。”龙翔长嘘一口气,转而说道:“王总,不好意思,过年了,不说这些灰暗的往事。祝你春节快乐,全家平安。”
“全家平安!”志成回应道。
“跟你报告,我现在还在大连。这里有一个公司要IPO,我们做审计,春节不放假。只能遥祝春节好了。我给你寄了一盒大连的冻干虾,前几天就寄出来了,担心你没有收到,电话你注意查收。”
“哎呀,你寄的虾子?前两天我夫人看到了,不知谁发来的,还问过我。我正在想谁寄的呢。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东西我不能收。”志成想起芳芳有一天收快递时喜滋滋又疑惑的样子。
别人寄年货,如果是单品,一般寄双份,可龙翔只寄了一盒。龙翔挣的血汗钱,真不容易!志成不忍心收他的礼物,何况龙翔在志成手上没有做成什么像样的生意。
“王总,你相信我,我做事情稳当。毕竟是搞审计的,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去所里报账,也不会留下痕迹。哎,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不就是一盒冻虾子吗?查到我就说是我寄的,没有通知你,你没有办法退——我胡乱地留了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别人查不到的。”
“龙翔,你听我说,要退也是有办法的——退给公司,让人登记在簿子上。我交给公司,这没有意思嘛。”
“王总,这……”
志成说:“真的心领了。春节期间,我暂时保管着,上班后一定要退你。”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放了电话,志成心里颇不平静。岳昊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面前,离龙翔和他本人如此之近,送礼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仍然无法摆脱。难道龙翔真把一盒干虾看成礼尚往来,或是金额很小不足为虑?因为年轻有证书,需要快速扩大市场,不辞千里,一定要奉上一点礼物,他心里才会感觉到牢牢地拉拢了志成?龙翔应当不知道志成的好消息,如果得知,可能会寄双份礼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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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成坐在书房,客厅里传来父母和芳芳、女儿看电视小品的阵阵欢笑。不知怎么的,龙翔刚才的电话,猛地让他想起参观监狱的事情。
早年,公司搞廉政教育,安排去监狱参观,看看职务犯罪的人员在监狱里的生活情况,意用眼前的情况震慑监狱外的自由人。参观过程中,公司的一些员工,对着操练的、劳动的、受罚的犯人指指点点,回来以后,有领导批评说,犯人应有基本的人格尊严,我们的员工不该对其指指点点的。又过了两年,再搞监狱参观,员工们记住了领导的批评,收敛了许多。不料情况出现反转,这回有男犯人们对着参观人群里稍有姿色的女员工指指点点,个别色胆包天的,居然直勾勾地看向颜值出众的女员工,目光不带躲闪。女员工感觉受了冒犯,离开监区时,忍不住向犯人的管教员投诉。管教员说,类似情况发生过多次,接到投诉,监区要予以惩戒,却有顽固分子大言不惭地对管教员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就是要看漂亮的女人。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你们有本事,把更大的贪污犯抓起来,管我这样的虾米算什么本事。”公司的组织者听到这个情况,自那以后参观监狱,一律要求女员工穿素一点,别弄得花枝招展的,强调不能化妆,淡妆也不允许,以免与监狱严肃、庄重的氛围不符合。
这个世道,人们对职务犯罪似乎没有羞耻感了。龙翔不仅同情和担心岳昊的处境,而且对于自己涉嫌案件、幸而保全没有隐讳,反而越挫越勇,继续找志成,寻求做生意的机会。志成不寒而栗起来。
“爸爸,怎么不来看电视?你在写新年的诗吗?”女儿在书房外拍门。志成从思绪中惊醒,“来了,来了。”
烟花映红了夜空,爆竹噼噼啪啪,电视发出歌唱,窗户传出笑声,新的一年在期待、团圆、欢乐的气氛中到来了。对志成而言,新年夹杂着隐隐的忧惧。而那忧惧,随着春节的气氛越浓烈,也变得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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