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他感觉到白骨在自己手里生了肉,感觉到手心里渐渐漫上了温度,感觉到那手指细微地动了动,又猛地攥住他的手,仿佛攥住救命稻草。
这一系列变化传递给风潇一个信息——他在求救,好像在说,我不能呼吸了。
风潇立即用尽灵力劈开间隔两人的流沙,将那看不见的人拉到自己怀里,又凝气为屏障,在两人身周建起六面封闭的墙壁,隔绝沙子的入侵。又吐出自己嘴里的沙子,吐不掉的就干脆咽下,然后嘴对嘴给那人做人工呼吸。
他分明是活的。只差一口气。
那一口气渡过去,他的舌尖开始微微颤抖。
这样撑不了多久。风潇用最后的神识支配自己擤了个鼻涕,发出指令召唤龙追。鼻孔里的沙子喷了那人一脸。
龙追远在鬼方国,不知道几时才能赶到。来的路上见各大兽国竟都空旷荒芜,洞穴城邦也是一片狼藉,像是大迁徙后被匆匆遗弃的国度,十分不对劲,风潇顺手就把兽形的龙追留下了,叫他就近找个部落潜进去打探时局。
风潇自己沉在沙海里是没什么要紧的,反正灵关不破,他不会死,大不了就是大脑缺氧将来变成植物人嘛,但那前提是有人把他挖出来。要是没人挖他就可以安心做个活化石了。可是他不保证怀里这人能撑多久,只好拼了全力向上冲撞。
终于在离地七尺的地方,感觉头顶的压力骤然一松,直径三米内的黄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吹向四面八方,终于重见天日。有个雪白的毛球从天而降,箭一样窜到风潇□□,驮起两人就走。
就飞。
飞出地平线风潇才看到阿姒已经被数百只巨罴团团围住,身周浮动着一圈红光符咒用以防身,但巫罗毕竟不是战斗种族,只能像现在这样相持不下而已。
所以吹走黄沙的不可能是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盘旋头顶的蓝色大鸟——父王的空骑毕方,名唤‘五松’。因为它娘生它的时候蛋太大,直接压垮了五棵松树,所以父王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千逃万逃逃不出父王的算无遗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阿姒见风潇把人带了出来,不禁大喜,一喜就松懈了防备,被一只巨罴趁势偷袭。
风潇将人往五松背上一抛,幻出金剑,双腿一夹紧,喊一声:“阿追走——”立时冲进包围圈撞开那头巨罴,龙追转身的同时风潇伸出手,将阿姒拉上来,又以雷霆之势冲出巨罴阵营。
巨罴虽然强大,但毕竟没有神兽的灵性,敏捷度也正是它们的短板。以一敌百的话龙追或许不敌,但逃跑还是没谁能拦的。
余光瞥见头顶五松已经跟上了龙追逃跑的步伐,并且大有超车的势头,风潇心说五松是天底下数一数二有灵性的神兽,根本用不着他发号施令,就没有扭头去看,只专心观察一路上远远近近的沙棘灌木,和夕阳中起起伏伏的地平线,深深感到杀机四伏。
“怎么回事阿追?”
“主人,太奇怪了,我在鬼方方圆百里内都找遍了,找不到一个活口,结果不小心发现了树林里一个被枯枝掩埋的洞,洞里全是红毛野人的尸首。奇怪的是洞口树枝都是半新的,可洞里的尸体都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而且死状扭曲,周围瘴气又很重,像是死于非命——”
“简明扼要说。”
“我觉得不对劲,就来追主人了。结果半路发现一群巨罴在列着队沿主人走过的方向移动,我以为终于有兽族出没了打算跟上,结果仔细一看,它们都好像被摄了魂一样,行尸走肉般移动……我怕主人有危险,就抄近路赶来了。”
背上两人一听“摄魂”,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突然“嗖”的一声,不到半秒后就变成了无数个“嗖”叠加而成的“嗡”鸣,风潇警觉回头,只见万箭齐发,全部从刚刚日落的地平线射向五松。
五松旋身一躲,背上掉下个棕红色的东西来。风潇一跃而起,单手施法凝固疾速射来的乱箭,一手将坠物接住。从这高度看去,千里沙地处处蝼蚁,在以迅猛之势向他们包抄过来。但他知道那不是蝼蚁,而是行动敏捷的灵人部队。
而且从戎服或毛发的颜色看来,起码有七八支不同的队伍,一边同进一边还相互倾轧,争相为首。辨不清沃野操纵的巨羆部队在哪个方向,但可以知道的是,他们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落回五松背上的同时,怀里那团棕红色的东西哗啦一下散开,从五松翼下散落,像一匹被风吹得狂舞的红色绸缎,好看极了。原来是一把柔软的长发,长发里包裹的一具雪白躯体此刻赤条条袒露无遗。
风潇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睑,直到他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天边突然间炸开火红的晚霞,好像旭日东升一般耀眼明媚。风潇依然盯着他的眼,赤红色的双眸蒙昧地与风潇对视良久,又稍稍打量了下四周,扯起一绺头发挡住下腹,说:“死风骚,风这么大,怎么老不知道给老子穿条裤子……这谁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