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练不出一个好弓手,十个兵带不出一个好将军,郑飞奕如何不懂父亲的意思。他知道,如果哪天他自愿提出离开,父亲非但不会挽留,还会毫不犹豫把他那份也拨给郑飞鸾。
但他不甘心就此出局。
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抓住一切潜在的保护伞,譬如来自母亲家族的支持,譬如在暗中扶植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又譬如……
争取这根翡翠项坠背后的势力。
“我当面送给秦萱的生日礼物,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郑飞鸾双手撑桌站起来,冷声问道。
“为什么?”
郑飞奕哂笑,同时右手一扬,只听玉石碰击一声清响,那碎坠子带着劲风砸了过来,撞上桌面,险些因为力度过大滑到地上去:“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挑了自己生日当天向你告白,而你呢,你对她说了什么混账话,自己不记得了吗?!”
郑飞鸾神色一变:“告白?”
秦萱,对他?
秦郑两家是三代世交,郑家这一辈生了飞奕飞鸾两个Alpha男孩,没有Omega,秦家却有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Omega女儿,名叫秦萱,生得娇俏可人,从小就如蚌贝般养在深闺中,偶尔才会由父母带来郑家做客。
上周末秦萱过二十二岁生日,单独约了郑飞鸾共进晚餐,郑飞鸾便送出了一条昂贵的翡翠项坠作为生日礼物。然而今天,这条项坠不仅无故易主,还裂成了碎片。
更诡异的是,他对郑飞奕所说的“告白”竟没有一点印象。
郑飞奕站在门口,敏锐的目光紧紧锁住郑飞鸾的脸,试图从他惊愕的表情中挖掘出尽可能多的信息。良久,他慢慢勾起了唇角,轻笑道:“不记得了?那么其他的事还有印象吗?比方说,你亲口要她放弃痴心妄想,因为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快满周岁的女儿?”
快满周岁的女儿?!
郑飞鸾如遭雷击,霎时瞳仁收缩,手指抠紧,几乎用去了十成定力才稳住表情。
“……又比方说,她当着你的面砸了项坠,你却一句安慰不给,起身甩手走人,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餐厅里,没结账,也没留车,是老秦家派人接回去的。”
他故意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留意郑飞鸾的反应。郑飞鸾始终沉默着与他对视,漆黑的双眸就像一口不透光的深井,隐藏了底下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不能反驳。
尽管他对哥哥所说的全无印象,但他心里清楚,这些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把何岸驱离渊江以后,寻偶症并未如预期的那样日渐好转,反而仍在频繁发作。之前他还可以向程修确认行踪,现在程修已经被他亲自开除了,他又不便向新助理透露真实的精神状况,于是一下子陷入了茫然的境地——时常连自己也不知道流逝的夜晚究竟去了哪里。
他寄希望于信息素药物,可惜疗效甚微。
郑飞鸾敛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回忆了几秒钟,然后立刻意识到,周六那晚的记忆果真缺失了一大段——他不记得秦萱曾经告白过,也不记得晚餐的后半程谈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结账、何时离席,又是何时回家的。
他的记忆戛然而止在某个暧昧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令人心惊:那时甜点才刚刚端上,秦萱坐在对面,脸色泛红,神态娇羞,手指忐忑地摩挲着项坠的银链子,似乎要鼓足勇气对他说些什么,偏又开不了口。
正是告白的征兆。
“据我所知,你在人前向来很懂分寸,就算生气也能礼让三分,永远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秦萱跑来指责你凶神恶煞的时候,老实说,我起初是一点也不信的。不过相比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说自己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飞奕就那么洒落地敞着门说话,也不压低音量,丝毫没有避人耳目的打算。他的声音散向远处,落入了无心或有心者的耳中。
郑飞鸾呼吸一滞,不由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思忖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我很抱歉。”
“嗯?”
“我没有结婚,更没有什么快满周岁的女儿。周六那晚是我太烦躁了,加上临时有事要马上离开,怕一两句话哄不好秦萱——那丫头从小就被秦伯宠坏了,缠人得很,不编个强硬点的借口根本不会死心。这事我确实有错,我会专程登门向秦伯致歉的。哥哥,劳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