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礿一顿,似是在一片昏暗抓住了一个微弱的光点,他紧握在掌心不敢放开,却又小心翼翼地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想要将那光点看得仔细,“你。。。不是为了让我回去?”
元乌灵仰头对他展颜一笑,却不知自己的眼眶早已染上些许水雾,“不是,但是你也必须要回去。”
薛礿本被她的笑颜晃得有些眼花,却在听到这话后再一次将她的头按在怀中,坚定摇头,“不,我不回去。”
元乌灵颇有些无奈,但她知道这厮的脑回路直来直去的很,一时半会也不能指望他转过弯来,只能好声好气地换了说辞,“薛礿,我从未同你讲过我儿时的事,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讲讲可好?”
薛礿缓了半晌,似是在考虑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终于还是缓缓将她从怀中放开,却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至那花圃旁的一处六角飞檐的亭子,按着她坐在亭中椅上,自己却蹲坐在她腿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仰头看向她,“你说,我想听。”
元乌灵总觉得薛礿这副眼角耷拉的模样有些好笑,像是自己幼年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犬,一时不慎就这么问出了口,“薛礿,你属什么的?”
薛礿被问得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戊戌年生,属狗。”
元乌灵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再看他,转头望向那一片花圃。
那片花生得有些奇特,全是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可那花蕾之中却透露出暖黄的光芒,像是一片闪烁的小灯笼,明明此处无风,却也各自悠哉的晃动,倒是仿若一群长在枝头的活物。
她盯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幼时因为家中变故,我曾随娘亲在荔山上生活了一些时日,我娘从不拘着我,那段时间便漫山遍野的跑,也偶尔偷偷跑下山去,到旁边的东川晃晃。”
薛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脑边扎着两个小髻,活泼地在山林间蹦蹦跳跳,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只听得她继续道:“我儿时没什么玩伴,便总想着能找个小孩子陪我一起玩,东川那边有人族村落,小孩子总是成群在山脚旁笑闹,我就大着胆子去找他们玩耍,那群孩子也很喜欢我,我有法术又力气大,他们都叫我山里的小仙女,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朋友了。”
薛礿心头一抽,他莫名有些预感,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可能不会那么令人愉悦。
元乌灵轻笑了声,“我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毕竟我们说着一样的语言,长着同样的眼睛鼻子,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山脚下来了一群大人,他们把那群孩子挡在身后,举着刀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是魔物,说我是邪恶的怪物,其实还说了很多话,但是当时我根本听不懂。
“我很难过,我希望我的朋友们来帮我说句话,可他们都躲在那群大人的身后,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我,当时我看不懂他们的神情,后来我懂了,他们是厌恶我,他们怕我。”
薛礿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嘴唇翕合似是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终究还是选择沉默。
元乌灵叹了口气,将目光转了回来,“后来我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娘,我问她,我明明没有做错过什么,我明明对他们很好,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我娘告诉我,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人就是这样,对待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他们从不想着了解,只想踩在脚下。”
“我和我娘说,不,这样不对,他们不应该这样。但是我娘对我说,不对又如何,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改不了,也不想改。”
她对着薛礿缓缓摇头,“所以我总说你和我不一样,你虽入了魔,但内心深处可能依然看不起魔道,面对正道修士的诘问甚至会自觉低人一等。你没有办法真正认可魔族,更不可能为了魔族与人相争。”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元乌灵却又突然对着他笑开,那笑靥宛如盛夏的繁花,眸中的光亮灿若天上的辰星,“但是薛礿,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回我娘的吗?”
薛礿对着她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心头砰砰地跳动宛如悸动的少年,愣了半晌只能呆呆吐出两个字:“不知。”
她漂亮的眼尾微微挑起,露出一抹得意而坚定的神色,“我说,旁人可以浑浑噩噩,但我不愿得过且过。既然从未有人质疑过这样不对,那我便要来当这第一人;他们不知道这是错的,那我便告诉他们这是错的;他们不想改,那就由我来改!”
“既然这歪理存在了千百年,那我也用百年,用千年,即便穷尽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将这歪理扳过来。错的,终究是错的,总要有人改过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