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女冠如何称呼?”惠安让北千秋也坐进马车里来,递了一盏茶给她。
北千秋接过来,嘬了一口,烫的差点撒手却强忍住了,咽下滚烫的茶水,笑道:“无名无姓,道号不知也罢,不过是路上相逢,看这孩子命不该绝罢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之前付嬷嬷递的那个金镯子让她塞哪儿去了。
“三郎名左阳,之前胎里的时候,我这个娘竟不小心遭人暗算,本以为他也活不成,却没想到命大活了下来,只是一直痴楞的,外人跟他说什么他虽有反映,也知道点头摇头,可就是不开口……”她说着将一碟金瓜子推了过来:“听闻千山之上精通医术之人不在少数,若是有希望将三郎这开口如常人般说话,我自然不会少了谢意。”
北千秋看了一眼,没去拿。
曲若还在后头那辆马车上煮药,只是这山下流民拥堵的城里,几乎药房也没有多少味药了,而且还大多数受潮,若要将左阳的病治好,恐怕曲若还要再去上山拿药,北千秋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她吹了半天的茶,总算可以喝一口,放下茶盏,平静的将金瓜子推了回去,说道:“等到贫道治好了令郎,到时候再说这些也不迟。”
惠安轻笑道:“但凭女冠的意思。”
“贫道之所以愿意倾力相助公主,还有一个缘由。这个月,千山接到圣令,委任新司命,贫道在山中虽不算拔尖,也好歹能担负司命之任。不过贫道去的集,虽公主也要去长安,但贫道恐怕要先行一步。”北千秋掩唇笑道:“只是入了长安,便是公主的地方,贫道初为司命,还需要公主多多帮衬。”
惠安这会儿半天没应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笑道:“看来千山也不像前朝那般淡泊无为了,不过若是新任司命有这个心,本宫自然是愿意的。帮别人也是要帮,不如帮一下自家的救命恩人。”
北千秋不卑不亢施了一礼,这才起身道:“那贫道先去看看令郎,若是有其他需要贫道之事,再提就是。”她说罢便掀开车帘利落的下车,白色的衣摆抖了抖,从马车身边经过,一身白衣在视野范围中的一片灰黄泥泞中格外显眼。
基本车队停下来,四周都撑起了棚子,曲若的外衣脱在车里,穿着窄袖长衣,有几分疲惫的蹲在小泥炉边看药,整个人都灰蓬蓬的。北千秋走过去给他按了按肩膀,曲若一惊,差点坐在泥地上,北千秋偏头笑道:“辛苦你啦。”
曲若站起身来,横眉冷眼:“明明是你为了钱,却让我在这儿忙活。”说着把一柄扇子塞进北千秋手里:“你自己看着火吧,我才不管。”
“好好好。”北千秋也知道理亏,老老实实拿过扇子,把衣摆抱在怀里,蹲在小泥炉面前,盯着火苗,慢悠悠的扇着。她那身子的确是有一张仙风道骨、冷中带柔的脸,养在山上多少年没见过太阳,肌肤白的跟雪一样,她抬手扇了扇风,宽大的衣袖落回手肘,露出带着玉镯的雪臂来。
曲若本来说是要拿了一张长凳,躺在上头歇会儿的,结果转头看着北千秋,一时也忘了回过脸来。她在山上懒得就像是一只日日吃饱喝足的雪狐,就差挠肚皮了,养的皮肤都仿若有琥珀般流转的光泽,常半眯着眼披着外衣,走一步拖一步的在山上晃荡,曲若有点想不出来,这样一个人,要去长安搏一把,能搏到些什么。
他又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一会儿炉里不知道掉进了什么东西,一股浓烟朝她面上扑来,北千秋抬袖挡在面前咳了咳,看她笨手笨脚的,曲若忍不住起身,走过去踢了她脚后跟一下。
北千秋抬起头来,他面若冰霜:“你这要弄到什么时候,一边去歇着,我来弄。”
她就等这句话了,在那边装了半天的娇弱,把扇子往他手里扔回去,转头就跑。曲若顿觉得自己上当,他虽然认识北千秋好几年,但基本就没怎么说过话,万没想到是这种德性。曲若眉头跳了跳,认命的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旁边懒散坐着的北千秋身边,曲若叹了一口气:“有几味药材没有实在不行,要不然我就走到远一点的城西看看有没有那几幅药,否则治不了。”
“你这来回就是一天啊。”北千秋看着天色说道:“现在那么混乱。”
“那也没办法,你都应下了。以后别给我找麻烦。”曲若套上了外衫。“不过要是能做了公主的恩人,也算是值。”
“小小年纪,也挺利欲熏心的。”北千秋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伸手从袖口中掏出几两银子给他:“带上你的剑,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