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终于呼出一口气,打在周清越耳后,然后他回抱住周清越,叹出一句话来。
他说:“我好幸福。”
这是他第一次学着用这个形容词,他本来想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可这也太夸张了,他怕周清越看不起他。可周清越主动吻向他,周清越不再用看蛆虫般的厌恶眼神看他,周清越眼神里重新发出光来,他确认了很多遍,他肯定没看错,他也确认了很多次,他在这一刻,真的很幸福。
第十夜
周清越自认为自己很少思考“人生”或是“生命”这般的大命题,他的人生至多也就只有过一次关于父母的变故,可他本就是老来得子,又是看多生离死别的职业,关于死亡,他早就做好种种心理预设。
可此时他眼前发晕,吴华砸下一滴泪晕在他胸前,他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
这是一个难题,至少对周清越来说这是一个难题。他曾踏实的过好到来的每一天,不曾忌惮,不曾痛苦,不曾恐惧。他也曾大谈:“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可真的轮到自己,他又觉得难以相信。
上一秒他和吴华又在做爱,他将头埋在枕头里,吴华摁住他的后颈弄他,愈来愈烈的窒息感笼罩着他,这特殊的感觉令他全身发麻,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以至于忘记了挣扎。
吴华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周清越已经仿佛没了气息一般浑身瘫软下来,他一时失了措,大脑空白了几秒手忙脚乱地将他抱起来,居然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兴许是变化姿势使周清越捕获到了新鲜空气,他又重新大口呼吸起来,整张脸变得血红,剧烈的开始咳嗽,咳得整张床都在抖。
然后周清越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看,仿佛难以置信般的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你哭了。”
我哭了吗?
吴华用手背擦过自己的脸颊,摸到一片潮湿。他蹲在床边想到周清越以前问他“杀人是什么感觉?”
他当时回答他:“爽。”
这并不是假话,他是真的觉得舒服,如同背着荆条的人终于拔出倒刺,那是一种如释重负,鲜血淋漓得爽。可此时他又觉得不同,如果周清越刚才真的因他而死,他竟觉得怕,即使那一刻的画面干净且安静,他还是无法抑制那瞬间从脚底蔓延开来的恐惧。
周清越问:”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吴华在床边蹲的脚都发麻,过了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你别死啊。“
太复杂了,吴华起身的时候眼前黑了黑,他稳住身形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曾经的生活简单的只有一条线,那便是活下去,走的再苦再痛,他也爬过来了,而此时他终于要走到终点时他才看到,原来这条路旁也有树有花,有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响声。
他必须离周清越远一些,他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和这只回不过血的脚趾一样麻木难受,周清越纾解了他,于是它的心也如同他的脚趾一般开始恢复知觉尝到了痛,吴华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润,走回去躺在自己的床上,对着墙暗暗骂了一声:“操。”
周清越沙哑的声音响起,他问:“不继续了吗?”
吴华不答。
周清越坐起身,光着脚站起来,却听到吴华说:“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
吴华屏住呼吸,捏紧了枕头的一角,几乎将牙咬碎了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擦不尽的眼泪全部砸进枕头里。这时候的脆弱总像是呼救,他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还是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相信这世界是烂的,一次一次他以为走对了方向,他甚至觉得只要伸手就能看见光明,可他终究又要跌下来。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他也想做个恶人,他折磨周清越,折磨了这种一生下来就和他不一样的上等人,没人相信他能做个好人,那就索性更坏,更坏一点。
他明明都已经放弃了。
“我明天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觉得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可笑,但是……”
“但是,我觉得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