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七分钟,芳子走出餐饮店漫步街头。小镇位于盆地内,这是个冬天里罕见的温暖晴天,暖融融的阳光渗入高地澄净的空气中。盆地的南边,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还能看到雪白的富士山。在阳光的照射下,富士山看起来有些模糊。
小镇上这条马路尽头,横着白雪覆顶的甲斐驹山岳。阳光从侧面照亮山头的积雪,受山坳和光线的影响,雪山从暗处到最亮处,形成流畅曲折的阶梯形状。
在那座山的右侧,层层重叠着以枯叶色彩为基调的低矮山峦。夹在其间的溪谷虽然看不见,但好像有什么在那里蠢蠢欲动。那座山脉的走向,对于芳子而言,充满了暗示,似乎别有所指。
芳子走回到车站前。这时站前广场上聚集了大批人群,写着大字的白布条在黑压压的人群头顶随风飘扬,上面写着&ldo;欢迎xx大臣返乡&rdo;。新内阁在一个月前成立,芳子知道白布条上写的那个大臣就是在这一带出生的。
不久,人群中传来一阵响动,骚动迅速传开,有人高呼万岁,掌声不断。不少远处的行人也快步加入到这个团体中。
演讲开始了。只见那人站在高出一截的讲台上,嚅动着嘴巴。冬阳照亮他的秃头,他的胸前还别着一大朵白玫瑰。人群静默下来,只有偶尔拍手时,才会再次发出鼓噪声。
芳子望着那边。忽然发现不光自己一人,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也在远眺这幅光景。对方不是为了听演讲,看起来像是因为人群挡住了路,只好暂且驻足。
芳子偷窥那男人的侧脸。他有宽阔的额头、锐利的眼神和高挺的鼻梁。过去,芳子曾经觉得那是聪颖的额头、值得依赖的眼神和优雅的鼻梁。然而,那份记忆如今已变得虚无。只有那男人束缚人的咒语,一如往昔。
演讲结束,大臣终于走下讲台。人群开始散去,人潮之间出现空隙。芳子迈步走入其中,男人亦然。还有,另一个人……
寄去甲信报社的现金挂号信,总算赶在邮局三点结束受理业务前寄出了。芳子把薄薄的收据塞进手提包深处,在千岁乌山站搭乘电车,花了五十分钟抵达位于涩谷的店。
卢比孔酒吧闪着霓虹灯的招牌映入眼帘,芳子从后门进入。
&ldo;大家早。&rdo;
她向经理、女伴及男服务生打招呼,然后走进更衣室,开始化妆。
这家店此时正在&ldo;苏醒&rdo;。肥胖的妈妈桑顶着刚在美容院做好的新发型,在大家的赞美声中走了进来。
&ldo;今天是二十一日,星期六,各位,拜托你们好好干哦!&rdo;
接着,经理一边顾忌妈妈桑,一边训示小姐们。说什么a小姐的服装也该换件新样式了云云,说得那女孩满脸通红。
芳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暗想,看来该离开这家店了。
在她眼中,似乎有一艘船正破浪而来。特别是最近,不分昼夜,这艘船总在眼前徘徊不去。她用手按住胸口,心跳快得几乎让她窒息。
2
《甲信新闻》在四五天之后寄达。三天份的报纸一起寄来,还周到地附上了一张明信片,感谢她的订阅。
正如芳子所要求的,是从十九日的报纸开始寄送的。她打开报纸,翻到社会版‐‐某户人家遭盗贼入侵、山崩造成伤亡、农协爆舞弊案、镇议员选举开始……全是些无聊的报导,还大篇幅刊登了某大臣在k车站前的照片。
芳子翻开二十日的报纸,也没什么特别消息;再看二十一日的,也全是普通的报导。她把一叠报纸往壁橱角落一扔‐‐也许可以留着当包装纸之类的吧。
接下来,这份报纸每天都会寄来。牛皮纸封条上,写着油印的&ldo;潮田芳子&rdo;几个字和住址,可能因为她是按月订阅的长期订户吧。
芳子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寓信箱取报纸,再回床上撕开茶色封条。由于晚上要十二点左右才回家,所以早上起得很晚。她在被窝里摊开报纸,从头至尾巨细靡遗地慢慢浏览,尽管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新闻。芳子很失望,把报纸往枕边一扔。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不过,在每次撕开茶色封条之前,她还是抱着期待的,这种期待持续了十几天,但依旧毫无新内容。
变化,在第十五天出现了。换言之,就是第十五次寄来的报纸。那变化不是来自于报上的报导,而是一张出乎意料的明信片,上面的署名是杉本隆治。这个名字,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虽然并非切身的记忆,却的确有模糊的印象。
芳子翻到背面,字很丑,再看内容,当下恍然大悟。
您好。承蒙您喜爱在《甲信新闻》上连载的拙作《野盗传奇》,敝人为此深表感激,今后还请多多指教。谨致谢意如上……
杉本隆治就是在那份绑着封条、天天寄来的报纸上连载小说的作者。想来,由于芳子订报时自称是为了看连载小说,报社的人一定转告了作者。杉本隆治似乎十分感动,才寄谢函给这位新读者。
这是一个小变化,但并非她所期待的,不过是天外飞来一张无用的明信片。那篇小说她根本没看,反正故事的内容一定和明信片上的字一样拙劣。
报纸还是每天准确无误地送来,既然已付了报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芳子照旧每天早上躺在床上看报。同样地,依然一无所获,这份失望不知将持续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