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祝晗姝,是在公司的周年酒会上。那时候他刚工作三年,跳槽到新宝瑞,担任市场部主管。那时候祝晗姝刚从牛津大学毕业回来,是市场部的新进小职员,对外宣称自己姓李。看起来漂亮单纯的女人,自然很吸引男人的眼球。但宁惟恺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身上低调而奢华的藕色香奈儿套裙和根本就没有牌子的手袋。再联想到一些蜘丝马迹,譬如她入职前一天,公司高层全部请假没出现;譬如刚刚,祝氏两兄弟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譬如她平日里明显教养不凡的言行举止,以及外界传言‐‐祝家小女儿近日就会学成回国……宁惟恺端起酒杯,就朝角落里安静地坐着的她走去。&ldo;嗨,怎么一个人坐着?&rdo;公主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直至多年后,宁惟恺还清晰记得这一幕‐‐银色的灯光下,暗红色的沙发里,女人的身段婀娜得像含苞待放的花枝,优雅而坐。而当她抬头,那湖水一般澄湛的黑眸,带着几分拘谨、几分恬静、几分羞涩,懵懂地望着他。而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膛中的心脏,被这干净高贵的目光,轻轻撞了一下。之后几天,宁惟恺的确为祝晗姝意乱情迷。他心里眼里,都是公主的一举一动,她浅浅的蹙眉、她凝脂般的手指、她安静而教养良好的样子。但这份意乱情迷里,也夹杂着某种热切的期待。比对祝晗姝的好感更强烈的是,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他改变一生的机会。诚然,论才干、论野心,他不输给任何人。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出身的决定和影响太大。如果有缩短奋斗历程的捷径,他为什么不走?他天生就该活在更开阔的舞台上。后来,事实果然证明,他的选择没错。祝晗姝是个好女人,是个好妻子,也是他通往梦想的彼岸最大的助力。不过四年,他执掌的新宝瑞完全脱胎换骨,将行业里其他竞争对手远远丢在身后。无论品牌效应、产品质量、人才队伍,都向国际一流企业靠近。当然也有人非议,认为他取得这样的成功,是站在新宝瑞已有行业地位的基础上‐‐毕竟多年来,新宝瑞就一直是行业第一;也有人暗地里讥笑,他不过是靠老婆的裙带关系上位。但宁惟恺根本不在乎。成王败寇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他付出了多少,他做到了什么地步,外界也许还看不清楚,但公司的员工都知道,祝氏的股东知道,而他的妻子,也信任并且知道。宁惟恺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对爱情婚姻的态度,是否有不同。他始终以良好丈夫的标准要求自己,多年不变。但祝晗姝望向他的目光,却越来越爱慕、越来越眷恋。在很多方面,她也对他越来越依赖。宁惟恺有这种感觉,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天。毫无疑问,这感觉曾一度令他非常受用,并且骄傲。他甚至不止一次想,他就该找个这样的女人,小鸟依人,一生缱绻。他为她挡风遮雨,被她崇拜。他们俩的结合,是价值最大化的体现。然而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感到不满足的呢?也许是从新宝瑞还很辉煌的时候起,他在外面与人谈笑风生,将整个行业、任何竞争对手的生死,都牢牢捏在手里。而他如此意气风发嚣张跋扈之时,突然就产生想要对人倾述的欲望。想要跟人分享。但祝晗姝明显不关心这一切。她关心的是给他炖的红酒牛ròu是否苏软,她关心的是他的衬衣是否当季新款。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宁惟恺也不再跟她讲工作上的事,因为这个沟通过程实在索然无味。祝家的两兄弟以及整个祝氏对他始终微妙的态度,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诚然他是外姓人,绝不指望对方真的把他当家人。但他以为他们是明白人,无论基于利益,还是基于祝晗姝的情分,都应当对他彻底信任,以图将来。而他这些年来也的确为祝氏呕心沥血。谁知在商场的一次不慎失手,就给了他们发难的机会,直接将他调任冷门小公司,毫不留情。所以这些隐藏许久的矛盾,大概就是在他跌落谷底后,开始爆发。在他与祝晗姝之间。沟通上的障碍、她在家人与他之间的摇摆、她的脆弱和茫然……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而他身陷其中,不觉得厌恶,只觉得疲惫,深深地,对现在的他和她,感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