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未落尽,佳人早已转身,离开数步的身形孑然独行,螓首深埋而露出的细白脖颈似玉藕,越发衬得身影盈盈一握清瘦不堪
湖心上漾漾荷叶吹开,隐隐幽暗的莲蕊香拂至林嗣墨的鼻端,他甚至感觉阿若下一刻就会随着荷香消弭无处寻,眼见着她的身影即将要消失于一片垂柳荫下,他竟是脑中一热,急急地迈出步子就欲去拉住她,岂料却是被身后的林嗣言轻轻拉住了衣袖
“阿若,你先等上一等,嗣墨有话须与你相商,待他说完,你再走不迟”
已走远的人身形顿在原处,默然许久,林嗣墨才听得她仿似于天穹尽头的缥缈声音淡淡传来,“殿下有何事便请讲,无需与我客套”
林嗣墨喉头涩涩一阵干苦,方才饮下的青梅酸沥滋味此时竟似上泛至心头,他不知觉地朝身边面无表情的兄长看去,得到些许鼓励期许的注视与目光,方才松开被攥得起了皱的衣袖,长舒了一口气,“阿若……这几日怎么总不见人影……”
林嗣言替他拭去鼻尖的细微汗珠,又扬眉浅笑,“去将阿若带至此处好好说说话,我此时有些乏了,便先回去歇息,你需记着,若是此番话再不说,将来的事你我都难把握了”
林嗣墨心里如紧密锣鼓喧天,一阵乱过一阵的鼓点急急地敲击着自己的心脉,几欲让人发狂,“哥哥你,你留下来与我一齐说罢……”
说话间阿若已轻迈着步子走近了亭中,纱幔拂至她姣好的容颜上,她也罔顾着不去遮挡一下,只是一味地垂着眉,也不坐,也不看他们二人,“见放还在他府上等着我,殿下有话便说罢”
极轻极低的柔和垂顺声音没有先前的埋怨与刻毒,却像永不见天日的幽谷藤树边上的凛冽寒气刺到了骨子里
“阿若先坐下,”林嗣言微微蹙眉,“找见放叙话无非是为了朝堂之事,况那些有嗣墨打点,应是不急的”
她本是影影绰绰地立于一叠纱幔后,听了此言竟霍地抬首,眼神凌厉又深刻,将说话之人直直逼视地透不过气来,“我的事犯不上劳二位殿下费心,等我在圣上面前立了功劳,府邸宅地自是不会少,到那时,我也无需于王府里再住了”
这话让两个人的脸色均是陡地一变,林嗣墨沉住声气,“你这是说的甚么话……”
“我说的是何话,二位应是再清楚不过,既是要撇清关系,何不撇得再干净些,拖泥带水这些宵小勾当,恕我是做不来的!”
“你莫要生气,我哪有言过要与你撇清关系的,前几日是事我正要与你说……”
“还有何好说?我的笑话已是被看够,一时间倒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博三殿下一笑了,”她偏头看向那人,眸里有不加掩饰的自嘲自讽,“既是说四殿下与我有事要叙,三殿下你,为何不回避一下呢?”
她盯着他瞧了许久,再不复往日的柔情款款,墨瞳深处的森森寒意像利刃几近要刺进他全身
风来风往,庭院依旧,只是人已改
“既如此,”他回头朝林嗣墨挥挥手示意,“我便回房歇息去了”
刚走出亭心,他又倏地回头正色,“阿若本是王府之人,在言谈上也可免了‘殿下’的敬称”
夏若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异常温顺,“前几日我是受教得紧,当时殿下的每一字每一句我现下都可原原本本地跟您复述出来呢”
他本欲缓缓前行的身形陡地顿下,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弱,“哦?说来听听”
“殿下是果真忘了么,您当日可是义正言辞,真真快要将愚钝的我羞煞得不知聪颖为何物了”
“您说,一旦入了朝中,行事须步步慎时时慎,言行自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故而在这称谓上,自然也打不得半寸马虎眼儿,殿下您看,是也不是?”
一席话字字诛心,他僵直的背影竟微微发起抖来,好半天才见着一口匀气自他肺腑舒出,“说的极是,那我便可放心了于朝堂之事有何看不懂看不透的,尽可与嗣墨相商,以后掌持王府之人总会是他”
他徐徐寥若单行,周身苍凉气息如雾袭来裹住夏若周身,本是打定主意撇头不看他不与他再多言,可却管不住自己的眸瞳一遍遍自他寂寥身影逡巡而去,终是忍不住心中凄苦暗含了悲腔,“你不要走”
她殷殷凄切无助的绝望自脚底心里旋冲而来,泪意直涌进眼底,“这样说来,你是要走么?”
他远在浓密树影下的细弱身躯隐在了光缝罅隙中,笑得若有似无,如同清风里最好的时光,“你怎的总是胡思乱想,”他又轻笑了一声,似是觉得她又回到了初进王府时的天真烂漫,“我不会走的,你与嗣墨都在此处,我能走去何处呢?”
夏若凝视着他形单影只地消失在眼光尽头的回廊转角处,心里一阵阵的不安被自己强压下去,侧眸回头,说着要有事相商的林嗣墨却是低垂着眉一语不发
她于心中微叹了气,明明在众人之前是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相,有着无人能及的风发意气,即使凭私心说来,林嗣言都未见得能及得上他
可,为何每每在自己跟前时,他会罔顾全部来维护这样一个对他的帝业可有可无的人,是因了他哥哥的缘故么?
想着要对哥哥好,所以便索性对着哥哥身边的人都体贴起来,可照这样说起来,见放也算得上是受得起这份照顾的人了,为何又没见他对见放有着过多的示好呢?
莫名地忆起自甫一见到他时的笑意盈然,那是他初入上京啊,自己与他尚属陌路,他怎的就在一面之缘后对着自己这般好了
思及那日与李见放在茶楼遇见林显季他们的情形,再联系着杜家小姐对自己异样的态度神色,她脸色倏地变了变,“嗣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