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县主被凌厉的气势压垮,颓然垂首,无从辩解。
皇后心头的怒意,并不只是不屑于这般的行径,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张放年轻时与父亲是过命的弟兄,她一直将他视为亲叔父,他行事亦是既对得起英年早逝的弟兄,更对得起她这个晚辈。
但她做不到爱屋及乌——在闺中时就如此,改不掉,也不想改。
当初张放调任至五军都督府,张夫人与儿女赶来之后,她该帮的都帮,但与他的妻儿无法亲近,少有往来。
后来,皇帝登基,张家得到封赏,张夫人与文安县主便浮躁起来。她听闻之后,找了个中间人提醒张放,更曾当面提点过张夫人和文安县主。那次之后,母女两个着实老实了一阵子。她便不再时时留意——有那份心也没那个精力,生下儿子之后,身体一直虚弱,平日里还要孝顺太后、相夫教子,更有平辈的亲友需要她的关心或照顾。
哪成想,文安县主不声不响地做出了这等鬼祟之事。
文安难道就不知道,家族的荣耀、自己头上的殊荣,是她的父亲用半生的心血、一身的伤病换来的?战功换来的荣华,绝不该挥霍。
同理,萧错那边也是。那个年轻人,是皇帝在沙场中结交下的挚友,是在烽火狼烟中最不惜命、最骁悍的将领;如今暗卫统领在做的一些担负莫大风险的事情,在皇帝登基之前,都是萧错以身涉险,为朝廷百姓铲除了很多贪官佞臣。这般的良将忠臣,得到安稳有多不易?文安县主却要让他家宅不宁,要用最龌龊的手段去恶心他。
皇后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语气漠然:“给你三条路:远嫁、出家、自尽。”顿了顿,又道,“你有个好父亲。他是与萧错同样可敬的功臣良将。不为你的父亲,将你凌迟都是轻的。”
“皇后娘娘!”文安县主的心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她膝行着上前,“臣女真的知罪了,您就看在家父多年来……”
皇后后退两步,避开她即将碰到自己斗篷的手,怒意再也无法遏制,吩咐暗卫的语气在同时转为冷酷:“再啰嗦一句,便赏她三十廷杖!”
到此刻想到张放多年来的不易了?这般货色,哪里有分毫将门之女的风骨。
居然唆使人装鬼去吓萧锐的结发妻,只要楚王稍稍做点儿文章,买通文安县主的丫鬟和名气不大不小的法师道婆一类的人,让他们主动去顺天府投案,这件事就会发展成巫蛊案。
只要与巫蛊案扯上干系,张家轻则门庭没落,重则灭门诛九族。那种事,可不是谁能控制的,天下人都一样,哪一个不对这种事情憎恶至极?
——是的,萧错不会为难张放,但是楚王一定会借机做文章,文安县主最让人生恨的地方就在于,居然妄想与楚王虚以委蛇——那分明是与虎谋皮。幸亏萧府反应快,三两日便理清楚了整件事的原委,不然的话,萧府怕是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楚王那个人,说难听点儿是墙头草,说好听了却是最善于见机行事。
可这文安县主呢?到了此刻,她恐怕还以为楚王欣赏她的美色,许的侧妃名分是出自几许真心。
这些话,皇后不会跟文安县主细说。
犯不着对牛弹琴。
文安县主再也不敢出声,连哭泣声都竭力压抑着。
皇后听到脚步声,侧目望去,是满脸泪痕的张夫人。
张夫人脚步迟缓地走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皇后缓步经过她,重新落座,“教女无方,闭门思过三个月。”
“臣妾……谨遵懿旨。”张夫人虽然不知道女儿到底犯了怎样的大错,却知道结果无从更改,她从未听说过皇后曾有朝令夕改的前例。尤其方才那一幕让她知晓,皇后已在暴怒的边缘。
红蓠进门来,屈膝行礼后,恭声问道:“皇后娘娘,该回去了吧?”
“去禀太后一声,说晋王妃与文安县主起了冲突,我要从中劝和。”皇后拢了拢眉心,吩咐道,“还有,传晋王妃过来。”
红蓠一看皇后那个样子,就知道是心绪奇差,哪里还敢提皇子吵着找她的事儿,立刻称是而去。
常洛出去一趟,带进来一名随简让去萧府的暗卫,解释道:“简统领正在返回的路上。闵家大小姐的事情有蹊跷,他派人抓紧回来禀明。”
那名暗卫上前去,细说由来。
皇后听完一颔首,“传闵夫人、闵二小姐。”
“是!”暗卫快步而去。
一旁的常洛再清楚不过:今日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对皇后的性情还是了解的,这次晋王、文安县主生事,狠狠地踩到了她的底线——为着她自己,她不允许任何人害得张放半生功名、血汗付诸东流;为着皇帝,她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夫君的挚友、功臣。
处置晋王的手段要温和,发落文安县主在明面上一定要寻找个莫须有的理由,可皇后的怒火总要有个途径宣泄出去,那么,拿来开刀的就只能是作为这件事情源头的闵家人。
闵采薇若是死得冤,闵家可就有的受了。
这时候,皇后再度看向文安县主,问道:“你选哪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