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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两宋诸帝当中，宋徽宗算是最爱大兴土木的一个了，比如劳民伤财的&ldo;艮岳&rdo;便是这个人搞出来的，这也埋伏下北宋灭亡的祸根。但，即便是这么一个爱折腾的君主，也不敢大搞拆迁。崇宁五年（1106年），宋徽宗想为赵宋皇室的王孙公主&ldo;建第筑馆&rdo;，但京师之中，&ldo;居民繁夥，居者栉比，无地可容&rdo;，修建王府，必须拆迁。宋徽宗&ldo;深虑移徙居民，毁撤私舍，久安之众，遽弃旧业，或至失所。言念赤子，为之恻然&rdo;，所以放弃在京城内建设王府的设想，只令于汴梁南郊&ldo;展筑京城，置官司军营&rdo;，并下了一道诏书：&ldo;将来缮修诸王外第与帝姬下嫁，并不得起移居民。&rdo;

靖康年汴梁被金人攻陷，宋室南渡，以临安（杭州）为&ldo;行在&rdo;。临安皇城也是比较狭小，宫殿规制简朴，甚至陛阶只有一级，&ldo;小如常人所居&rdo;。宋金和议之后，皇城陆陆续续有扩修，不过宋高宗也是比较注意拆迁的问题。绍兴元年（1131年）十二月十四日，宰相进呈了一个报告，说临安府欲将近城僧舍拆掉，建成行宫。高宗制止了这个计划，说道，&ldo;僧家缘化，营葺不易，遽尔毁拆，虑致怨嗟。朕正欲召和气，岂宜如此？&rdo;至于行宫，&ldo;但给官钱随宜修盖，能蔽风雨足矣&rdo;。当然皇上的行宫不可能只是&ldo;能蔽风雨&rdo;而已，但那几间&ldo;近城僧舍&rdo;确实躲过了被拆毁之劫。

现在，我们可以看出来了，宋代宫城之所以格局不够开阔，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宋朝的君主，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都对拆迁民居的事情颇为顾忌，不敢放开手脚大拆大建。那么，为什么贵为天子都不大敢搞拆迁呢？我不相信赵宋皇帝个个都长着菩萨心肠，都会&ldo;言念赤子，为之恻然&rdo;。宋朝以儒立国，受儒家仁政理想的影响甚深，我认为当时朝野上下有一种共识：夺民私产、逼民搬迁，是很不体面、很不道德的事情。这种共识经过培育、累积、感染、沉淀，形成为一种无形却时时可感知的风气，让皇帝在展开拆迁图纸的时候感受到强大的道德压力，不得不有所节制。

即使皇帝心理强悍，执意要扩建宫城，拆迁人居，也未必能过士大夫这一关。宋代已发展出严密、丝丝入扣的君臣分权制衡制度，君主不加节制地大兴土木之举，通常会为执政的士大夫集团抗议、阻挠。来看一个例子，宋仁宗继位时，因为年幼，由章献太后垂帘听政。天圣八年（1030年），玉清昭应宫发生火灾，几乎烧成灰烬，章献太后向大臣哭诉说：&ldo;先帝竭力成此宫，一夕延燎几尽，惟一二小殿存尔。&rdo;大臣都听出太后的意思，是想重修玉清宫。宰相吕夷简反对，说上天的惩戒如此，万不可重修。给事中范雍说得更为激烈：&ldo;这玉清宫还不如烧光了。如因其所存，又将葺之，则民不堪命。&rdo;另一位宰相王曾也反对重建玉清宫。太后只能息了念头，只是将烧剩的两殿略为修葺。直到二十五年后，才增建另两殿。

市井民间的繁荣，恰恰正是以国家权力的节制为前提条件的。这个道理，一千年前的赵宋君主已经明白了。据《北窗炙录》记载，一日深夜，宋仁宗&ldo;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问曰：&lso;此何处作乐？&rso;宫人曰：&lso;此民间酒楼作乐处。&rso;宫人因曰：&lso;官家（指皇帝）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rso;仁宗曰：&lso;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rso;&rdo;古人能明白，今人呢？

虽然宋代的君主由于不敢大肆拆毁人居，在皇城扩建方面显得比较克制，但是，宋代还是有拆迁的。出于建设某项公共工程之需，比如扩展街道、修筑城墙，都免不了要拆移商民的住宅与商铺。如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十二月，宋真宗曾令开封府&ldo;毁撤京城民舍之侵街者&rdo;，即将侵占街道的违章建筑拆掉，不过因为当时&ldo;方属严冬，宜俟春月&rdo;，又下诏暂停了拆迁。

那么宋代的拆迁有没有补偿呢？有的。中国自古承认私有物权，拆迁作为对私有物业的征用，当然必须做出等价的补偿。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正月，因为要开挖汴梁新城四面壕沟，不得不&ldo;移毁公私舍屋土田&rdo;，朝廷便委任了一个叫做杨景略的官员，专门负责补偿工作，对土地被征用的民户，&ldo;估值给之，或还以官地&rdo;；被拆迁的民坟、寺舍，则由政府&ldo;拨移修盖&rdo;。

从这次拆迁记录可以看出，当时宋政府对拆迁户的补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实物补偿，即由政府另拨给官地、或者另造房屋；一种是货币补偿，&ldo;估值给之&rdo;，即按照房地产的市场价，给予赔偿。但具体赔偿多少钱，史料没有记录。

不过，元丰六年闰六月的另一次拆迁，则留下了政府补偿标准的记载‐‐当时开封府搞了一次大规模的市容市貌整顿，按规划，城墙内三十步范围的官私建筑物都要拆迁，以便留出足够的城市公共空间。负责拆迁工程的是开封府的推官祖无颇。他统计了工程所涉及的拆迁户数目，并一户一户参验地（房）契，再根据当时开封府的房地产价格，计算出被拆迁物业的估值，总共有&ldo;百姓屋地百三十家，计值二万二千六百缗&rdo;。算下来，平均每户可获得政府补偿170多贯钱。朝廷批准了这个拆迁补偿标准，由户部拨款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