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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公款吃喝的治理

公款吃喝风的危害，轻则浪费公帑，重则腐化整个官场风气，所以历代王朝都想刹住官员挥霍无度的公款吃喝习气，如明王朝的《监纪九款》规定：&ldo;风宪凡饮食供帐，只宜从俭，不得逾分。御史出巡地方，不得纵容官吏出城迎送，亦不得盛张筵宴，邀请亲朋。&rdo;当然公款吃喝风能不能刹得住另说，明代海瑞便有&ldo;阿谀作俑，流弊至今，县官真做了一个驿丞，知府之身亦当驿丞之半&rdo;的感叹，意思是说，县长成天迎来送往、陪吃陪喝，像个招待所所长，市长也好不了多少，像半个招待所所长。

就制度建设来说，宋朝对公款吃喝的管理是历代中最为完善、合理的。首先，宋朝的财政会拨给地方官一笔&ldo;公用钱&rdo;，即用于公务接待的特别费，换言之，宋朝承认公务接待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但是，公款招待必须按照法定的规格、标准。这方面宋朝订立了非常周密的规章制度，凡官员出差公干、下基层考察，均由政府发给&ldo;券食&rdo;，凭券供给饮食，&ldo;依条计日支给人吏券食&rdo;（《庆元条法事类》卷七）。&ldo;券食&rdo;的费用到年终由各州的常平主管官统一结算，上报户部审计，如果发现&ldo;有过数取予及违戾者，并重置典宪&rdo;，即超标、违规的公费接待，以重典处置。

不过，有完备的制度是一回事，制度能否得到执行则是另一回事。应该说，在宋朝的政治清明时期，官员如果大搞公款吃喝，一旦被台谏官发觉，立即就会受到弹劾，罪轻者降职丢官，罪重者领受刑责。如知静江府的张孝祥曾因为&ldo;专事游宴&rdo;，被台谏弹劾而罢官，知嘉州的陆游也因&ldo;燕饮颓放&rdo;而受到撤职处分。发生在北宋庆历四年（1044年）的进奏院聚宴案，也导致著名的大才子苏舜钦被削职为民。

宋朝的进奏院有点类似现在的&ldo;驻京办&rdo;，负责将朝廷的文书印成报纸，转发给地方政府。苏舜钦当时正好经副宰相范仲淹提拔，以&ldo;集贤校理官&rdo;的身份&ldo;提举进奏院&rdo;，即主持进奏院的工作。另一位宰相杜衍也很赏识苏舜钦的才干，干脆将女儿嫁给他。大家都相信小苏毫无疑问是一个很有前途的&ldo;年轻人&rdo;。

宋朝京师有一个惯例，&ldo;每年春秋赛神，各以本司余物贸易以具酒食，至其时吏史列坐，合乐终日&rdo;‐‐每到春秋两季的赛神节，京城各单位都会将积下来的多余物资卖掉，换成酒食钱，大伙痛快吃喝一场。大概朝廷对这个惯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不能太过火，不要吃相太难看。

庆历四年的秋季赛神会，苏舜钦便依照惯例将进奏院的旧报纸卖了换钱，然后召集了一帮同僚与文友，到酒楼吃喝玩乐。因为预计卖报纸所得的公款不足消费，大家又凑份子补足，苏舜钦自己掏了十贯钱助席，其他&ldo;预会之客，亦醵金有差&rdo;，换成现在的话，即aa制。酒酣之际，还叫了几名优伶、官妓陪饮助兴。不能不说，苏舜钦这次宴会，是搞得挺排场的，难免要授人以柄。

也活该苏舜钦倒霉。恰好有个叫李定的官员知道进奏院大办宴席，也想参加。但苏舜钦很瞧不起这个人，不但拒绝了，还将他讽刺了一番。李定衔恨在心，便托人探听苏舜钦聚饮的详情，再添油加醋描述出来，到处散布，&ldo;遂腾谤于都下&rdo;。消息很快就传到御史中丞王拱辰的耳朵里‐‐王拱辰在历史上的名气并不大，不过他有个曾外孙女，大家一定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这里我们更应该注意王拱辰另外一个身份，他是御史中丞，相当于议长，有监察、纠绳百官的权力；又是前宰相吕夷简的同情者，庆历四年朝廷正在推行由范仲淹主持的新政，而吕夷简则是新政的反对者，朝中隐然分成两个派系，明着暗着角力。现在新政阵营中的苏舜钦闹出&ldo;预妓乐宴会&rdo;的丑闻，正好给反对派王拱辰抓到了把柄。王拱辰便联合其他御史，以苏舜钦滥用公款、召妓宴乐为由，对苏舜钦等人提出弹劾案，指控苏舜钦已经构成&ldo;监主自盗&rdo;罪。

按宋朝的法律，官员如果在公务性接待之外&ldo;预妓乐宴会&rdo;，要处以&ldo;杖八十&rdo;乃至&ldo;徒二年&rdo;的刑责。宋代保留着官妓之制，但只可以在公宴上&ldo;以官妓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rdo;。官员私召官妓也是犯法的，宋人龚明之《中吴纪闻》说：&ldo;乐天（白居易）为郡时，尝携容满、张志等十妓，夜游西湖虎丘寺，尝赋纪游诗。为见当时郡政多暇，而吏议甚宽，使在今日（宋代），必以罪闻矣！&rdo;宋朝有不少官员就因为与官妓游宴、杂坐而被贬黜。&ldo;监主自盗&rdo;更是重罪，最高刑罚可以是死刑。不过宋朝很少以极刑对待士大夫，最后苏舜钦被&ldo;削籍为民&rdo;，一个大有前途的政治新秀从此结束了政治生命；参与进奏院聚饮的其他人，也&ldo;皆斥逐&rdo;。

对这个严厉的处罚结果，苏舜钦自然是愤愤不平的，他在致朋友欧阳修的书信上大发牢骚：进奏院卖旧报纸换钱聚饮，历年都这么做，况且这也京城各个单位的惯例，为什么要处理我？就算对我以&ldo;私贷官物&rdo;论罪，也不过是杖九十，&ldo;其法甚轻&rdo;。现在以重罪削了我官籍，&ldo;舜钦虽不足惜，为国计者岂不惜法乎&rdo;？欧阳修也为苏舜钦鸣不平：&ldo;嗟我子美（苏舜钦字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rdo;不过我们平心而论，苏舜钦也谈不上受冤枉，至少其公款吃喝、召妓作乐的责任是推脱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