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我心中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面对芽衣的母亲美月,最终也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太宰治。”
“真是个好名字呀。”美月笑着说道,从兜里拿出一颗棒棒糖塞到阿治的手里:“给,这是只给好孩子的小礼物哦。”
阿治试探性地看了我一眼,我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还不快点谢谢美月阿姨?”
阿治点点头,拿着手里的棒棒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向美月道谢:“谢谢美月阿姨。”
听见我让阿治喊她阿姨,美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缓了缓,见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便哈哈笑着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她朝我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还跟我们生气呀?真是的,你这种倔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低头看着阿治手里的棒棒糖——是芽衣喜欢的东西,在她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时,倘若美月带这种棒棒糖回来给她吃,那么芽衣会高兴到第二天早上。
只是再往前十几年也就是芽衣小的时候正逢经济危机,别说糖了,连吃饱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年幼时的芽衣并没有吃过多少次这种糖。
后来长大了,家里的经济条件相对比较宽松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执念,芽衣变得特别喜欢吃这种糖,哪怕因此蛀牙了,被父亲高桥先生骂了好几次,美月也劝说了好几次,芽衣也总是偷偷买这种糖果藏在枕头底下来吃。
直至后来离家出走了,由于经济上的困窘,芽衣才戒掉了这种习惯。
只是美月多半还是不知道的,还是一如以前那样拿着这种糖来想要哄芽衣开心。
美月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沉重,只是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我,用安抚的语气说道:“芽衣,不管怎么样,我们先会回家好么?你爸爸他就是一时之间气疯了,你也知道他那个死脾气就是这样。”
“”我沉默地垂着眼,缓了会儿后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不能跟你回家。”
“你实在不想回家的话就先去你玲奈阿姨家的宾馆住好吗?你身上还有钱吗?不够的话妈妈先给你。”这么说着,美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有些皱巴巴又零碎的钱塞到我的手里。
“谢谢,不用的。”我将美月递过来的钱塞回去。占用了芽衣身体的前提下还利用这个身体让她的母亲给我钱,就算我再厚颜无耻也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我说:“你自己用吧。”
“说什么『谢谢』,你跟妈妈客气什么呢?”美月好笑地说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难道说你还在生你爸爸的气?”
如果是真正的芽衣在这里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气得大发雷霆吧。但很可惜,我只是一个冒牌货,也没有资格在占用了他人身体的前提下生气。
美月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别老是和你爸闹脾气了,他那种德性的确让人生气,可好歹也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也不小了,是妈妈了,就原谅他吧?好吗?”
“可你这语气不是在对小孩子说话吗?”我心情微妙地说道。
“啊。”美月眨了眨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有些无奈地说道:“嗯,没办法呀,我都替你操心多少年了?”
面露疲惫的女人嘴角带着恬静的笑,她说:“哪怕变化再大,在我眼里那你就是那个一直要让我操心的、喊我『妈妈』的小孩子。”
这么说着,美月像是调侃打趣我那样说道:“不过我们芽衣是真的变化很大呀,果然是因为也当妈妈了吗?”
美月这么说着,像是怀念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样,伸手将自己耳前的发丝弄到后面去,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以前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呢,性格压抑又不爱和其他人说话。我总是忍不住想,你以后该怎么办呢?就你这样的性格,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你?”
美月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慢慢长大啦,长大到我都已经没办法抱起你了。我也越来越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操心你多少年。你也不要总是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一会儿说我在她的眼里一直是小孩子,一会儿说我不要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美月这种看似前后矛盾,对于父母们而言却又都深有体会的话让我不由得张了张嘴,气息不稳地喘了一口气。
看见我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美月又摇了摇头,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不爱听这个,那说点别的行了吧?”
“你啊也不要总是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就发脾气,我是你的妈妈,还能害你不成?”美月这么说着,有些亲昵地伸手拍了一下我的额头。
“你还记得以前你还在家时最喜欢来找你玩的若一郎么?哎呀呀,那小子现在也真是出息了,听说考上了东京里的学校呢。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你呢,总是问我:『美月阿姨,芽衣姐回来了没有呀?』,哈哈,真的是个很粘你的孩子呢。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在芽衣的记忆里有出现这个叫做若一郎的孩子,他比芽衣要小,性格有点骄纵,但很喜欢芽衣,总是会来找芽衣玩。
美月依旧在说着,夕阳笼罩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我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我垂着眼望着墙角的那片黑色阴影在越发扩大,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什么都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