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所说的一切都极为离奇,正常人就算勉强信了他的话也肯定会保留八分怀疑。
可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失去记忆前的我真的深深地爱着与相信着这孩子的一切,以至于失去记忆的我也不想去怀疑他。
“那边的事情就交给那个『太宰治』的两个朋友吧。”解释完的太宰治向我伸出手,说道:“而且你被同化的情况有点严重,我担心你继续待下去会彻底离不开书中世界。”
“我身上有那个司书给的撤退纸,我们两个就先离开这本书吧。”
望着他那小小的手,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抓住这只手,再也不放手。
哪怕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感叹,唉,没失忆时的幸子呀,你到底有多爱着这孩子呢?
可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放上去,哪怕注意到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平静起来,我也依旧没有将手搭上去。
为什么呢?
“……抱歉。”我说:“现在我还不能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太宰治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抿了抿唇,说:“哪怕知道叶藏少爷只不过是一本书的角色,哪怕知道他是注定要走向悲剧的,但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叶藏少爷不管。”
要让我就这样离开这本书,我实在是没办法做到。
“说什么没办法放下?”眼前的孩子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或许是因为我的拒绝而生气了,他露出了一种完美又冰冷的笑,他说:“你看看周围的场景。”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语看了一眼四周的场景,四周遍布的血迹使我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原本因为和太宰治谈话而忘却了的血腥味又重新向我涌来。
太宰治发出了压抑的笑声,那笑声中像是充斥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那样令人忍不住心惊:“你在说什么傻话呀,我的幸子。”
那话语似是叹息又似是怜爱。这些用来形容一个年幼瘦小的孩子未免显得过于可笑,但用在太宰治的身上却让人有种“啊啊,就是这样没错。”的感叹。
“说什么放不放得下的,那可不是无辜的小孩子。”太宰治极为冷漠地定下自己的评价:“那只不过是一个踩着鲜血夺走他人性命的怪物罢了。你的犹豫和挣扎都是无用且可笑的。”
“因为那仅仅只是一个会从你的身上汲取养分而后又剥夺走你幸福的怪物罢了。”太宰治没有用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极为空洞漆黑,如同隐藏着永不融化的坚冰那样。
此时的太宰治简直像是站在了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黑暗尽头。他的话语也使我当头一棒,意识到了叶藏少爷此时已经剥夺走了他人的性命,染上了鲜血。
看出我的挣扎,太宰治叹了口气,随后重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他朝我伸出手,温和地说道:“总之,不要再去管那个大庭叶藏了,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幸子。”
“彻底作为『恶』的大庭叶藏已经不是你想保护的存在了吧?”他如此说道,看着我的眼神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但叶藏少爷”我下意识地说道,可惜还没等我说出什么来,太宰治又极为决绝地打断了我的话语,他说:“难不成你还想与染上了杀人罪孽,作为『恶』的大庭叶藏在一起不成?”
“我”我茫然地喃喃着,双手紧握成拳,短短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几个红印。
不知为何,我有种自己很久之前就在这样的抉择中挣扎了的感觉。
在我自身的认知和世界观里,剥夺他人的性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生命是非常沉重的,哪怕将杀人犯斩杀,已经死去的生命依旧是不会回来的。死者的喜怒哀乐,死者的一生,死者所留下的记忆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不管他人再怎么哭泣呐喊,无论再做出什么事都再也没办法将它们拼凑回来。
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又沉重的事物,在整个世间不停地挣扎着可又随时会被卷入黑色的漩涡之中。
倘若在知晓这些的前提下依旧执意要帮叶藏少爷,我也不得不背上剥夺他人性命的罪孽。我能有自信背负起生命的重量吗?我能够毫不顾虑与『恶人』所存吗?
“我”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不同的画面。
众人面前做出滑稽把戏引得他人哈哈大笑的叶藏少爷。
——浑身是伤、缠满绷带却又总是静静笑着的修治少爷。
在夜里蜷缩着流泪的叶藏少爷。
——独自一人缩在衣柜里的修治少爷。
刚刚掐着我的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但自己却发出了凄厉悲鸣的叶藏少爷。
——因为被我找到而笑着说道:“你是来杀死我的吗?”的修治少爷。
这一刻,因为脑海中闪过的一切破碎的记忆,我突然想起了一切,清楚地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修治少爷,是我的阿治。
看我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阿治也立刻猜测出我恢复了记忆,他松了口气,说:“看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幸子。那你应该更清楚地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不要想太多,我们走吧。”
“不。”我摇了摇头。
阿治脸上的笑扭曲了一瞬,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因为我多次拒绝而感到了不快,他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