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漆黑的夜晚和安静的氛围总会让人想要诉说些什么,杏便和我说了她的事情。
她其实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
“妈妈想让我和工厂的小少爷结婚呢!”杏用埋怨的语气说道。
我挑挑眉问道:“对方是性格不好还是长得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他那样俊的人哩,性格也好,听说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待人礼貌”杏嘟囔道。
“那这不是顶好的婚事吗?”既是厂里的小少爷又俊美无比,性格也好。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早就嫁过去了吧。
“可我不喜欢他呀!”杏气得踹了我一脚,说道:“又不是只要有钱、性格好又长得好看我就要嫁的。”
“平常女孩子早就喜滋滋地嫁过去了。别说有钱又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了,只要三者有其一都能让人嫁的。”我调侃道:“不过既然是我们的杏要嫁,那要求再高多少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说正经的!”杏嗔怪道。
杏望向了门外的天空,一双眼睛像是倒映着星辰那般闪闪发光可又不知为何带着黑夜的黯淡,她说:“我就是想,我就这么嫁过去了,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可不是太可惜了吗?”
“嫁过去就人生结束了?”我疑惑地问道。
“唉。”杏坐起来,撑着脸烦恼地说道:“就这样说吧,如果我嫁过去,那我就不再是杏,而必须是一个贤淑的妻子,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将腿蜷缩起来,垂着眼说道:“可我只想做『杏』而已。”
我张了张嘴,沉默了半会儿后抱住了她安抚道:“对我来说,杏就只是杏而已。”
“可如果我一直只是杏,妈妈和大家都会很烦恼的。”杏继续说道,声音难掩低落:“我不想让他们烦恼所以我也不能只做杏了。”
她看着外面的景色,轻声地说道:“真想到外面去看一会儿啊。”
我沉默着,心里想到,可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自由与爱,只有无穷无尽的战争、死亡、哭喊与求救声。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杏。
没过多久,杏的家人就来接她回家了,临走前的杏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我拒绝了。
先不提杏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说四周那些人看我的鄙夷的眼神我都受不了。
杏知道我是个自卑又自尊心很强的人,也没有说什么跟她一起回去更好的话,只是塞了一些食物和钱给我,像是知道今生再也不会见到了那样叮嘱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望着杏坐上车子,而车的身影在路的尽头渐渐远去。
自那以后,我再也无法知晓杏的任何消息,也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与杏分开后,我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时间。杏爱照顾人,我离家没多久就与杏相遇,而后又被她照顾惯了,猛地回到独自一人流浪的时候还差点被偷了钱。甚至被偷了钱都只能算小事,我被人贩子团伙盯上,一个抓着上半身一个抓着腿,差点就被直接拖走卖去吉原。幸好负责巡逻的人经过,大喊了一声“抓人贩子咧!”,把那两人给吓跑了,要不然此时的我恐怕早已被折磨死了。
在与杏分开的第二年,我遇到了酒馆的老板娘,她看我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在外面流浪,觉得我可怜就留我在那里打工。
老板娘的丈夫上战场死了,儿子在外面工作,放假才回家一趟,女儿年纪要比兄长小很多,身子骨弱,早些年病死了,老板娘之所以会留我下来多半也是因为她女儿死时和我差不多年纪。
表面干活利索又勤快的老板娘实际上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有的时候她会把我一人叫去,然后让我缩在她的怀里,给我唱不知道哪里的歌。
我听不太懂,只觉得那声音很好听,然后老板娘就会念叨我的名字:“晴子呀晴子。”,她这样念着,恍惚间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被爱着被保护着的时候。
但我其实不喜欢晴子这个名字,可我不好意思和老板娘说。因而只是抬起头来朝她笑。
某一天,一如既往蜷缩在老板娘怀里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想起了杏,她现在多半已经嫁给那个工厂的小少爷并且还生了孩子吧,也就是说——杏已经不再是杏了,她是一个『母亲』了。
可『母亲』应该又是怎么样的呢?
关于我自己妈妈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无论我怎么哭喊着、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记忆的碎片,关于妈妈的记忆还是渐渐消散了,以至于现在我连她呼唤我的声音也忘却了,只记得妈妈变成了晴天娃娃这件事。
我心中带着疑惑,不由得问老板娘。
同样昏昏欲睡,只是嘴里还含糊地唱着歌的老板娘抬了抬眼皮,用呓语的语气说道:“哎呀,『母亲』吗?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母亲』是温柔的,是残酷的,是勇敢的,是懦弱的,是强大的,是弱小的。”老板娘抱着我,说:“她可以是任何模样的,因为不管世人再怎么吹捧或贬低,『母亲』也仅仅只是个人而已。她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这一切都只是取决于自己的选择罢了。”
我并没有在酒馆这里待太久,因为老板娘不久后就病得更厉害了,连我也认不出了,酒馆自然也不得不关了,她的儿子从工作地点匆匆回来接她去医院里,医院里有专门的护士去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