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右而言他,真说什么也没听见,对方不会信的。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高高在上的那个人问道。
“奴婢是寿安宫伺候贤嬷嬷的,叫……洛芙。”
另一个人小声耳语:“留不得。”
洛芙跪在地上磕头,不停求饶。对方不会放过她,却偏在这时,回去取腰牌的宫监提着灯笼回来了。外面的人不敢再停留,撂下句狠话匆匆离去。洛芙像瘫软的泥,跌坐在一边,失神地看着石洞。
他始终不敢走出去,直到宫监找到这里来,看见洛芙,推搡几下肩膀问他可曾看见敬王。
洛芙的眼是空洞的,她张张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来。她摇摇头,宫监气馁,提着灯笼又往前方找去了。
宫监走后,洛芙仿佛回过神来,跪着爬向他,拽着他的袍角求他救命。
他害怕极了,当下的一瞬,他踢开了她的手,失魂落魄地跑出了石洞。
他对自己厌恶到恶心。仿佛有一万只虫子爬在身体里,啃咬着骨头,撕噬着血肉,一点点将他蚕食。可他没有办法,他救不了她,只会将他自己也搭进去。他念着她的好,倘若真出了事,他会去给她上香,给她烧纸,请道士僧人给她超度,来世让她投个好胎。
那时他十三岁,半夜缩在被子里抖得像筛糠。
他故意躲着,称病不进宫。皇上要过问他功课,他躲不开,兴致怏怏进宫挨了顿训。出宫的时候,过东华门的夹道上,洛芙仿佛早有预谋,噗通跪在他面前,形容枯槁地求他救她。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那人不会放过她,她侥幸从鬼门关逃了一次,再有人加害,她铁定逃不过第二次。
可他再一次的,决绝冷漠的,踢开她,拿出一个王爷的架势,目无一切地走出了东华门。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的卑劣,人家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
后来,她真的死了。
……
苏可听着这段过往,双手叠着捂住嘴唇,太过用力,手指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深深的指印。
“这是我犯下的错,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曾经胆小怕事,怯弱又没有能力,我不会否认我的卑劣,可是苏可,当时的我无能为力。就算我去求情,也只会将自己搭进去,她的命也同样保不住。”
苏可只是无声的哭,眼泪流下眼眶,顺着手指蜿蜒成一道道纹路。
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呢?追根溯源,在没有救助洛芙的道路上,她和他并驾齐驱。只是她是旁观者,他是局内人。各有各的立场,却终究殊途同归。她对他的怨恨,也同样是对自己的怨恨。只是洛芙的死,仍旧是她迈不过的坎。
“假山外谈话的两个人,到底是谁?”苏可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本就不利索,这下更加晦涩难懂。
但敬王还是听明白了。他直视着她的双眼,脸庞已不再是五年前的稚嫩。他的成熟,他的稳重,经过日复一年的锻造,在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即便他平日里伪装得很好,面对至交,面对他认定的自己人,他的少年老成终究要露出端倪。
他审视着她,看她红肿的眼皮,瘦削的脸颊,希望能窥出几分真相。
五年前和她初次相见,即便年纪小,他也分辨得出人心。他知道洛芙守口如瓶,苏可虽和她亲厚,她也没有往外说过只言片语。那时的苏可是真的不知情。
可是五年过去,物是人非。说好了撇开“宫里的人和事”,人却进了侯府。
他有顾忌,有担忧,有需要保全的东西。
“苏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让你犯险,让你为难?”敬王颇为动情地看着她,“苏可,洛芙的仇我会报的,我永远记在心里,这辈子不会忘。我做不到的事,你也做不到。可倘若我有一天能够翻手……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不会让她白死的。苏可,你相信我,你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