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料着你会来。”邵令航将脸埋在苏可的颈项里,呼出来的气息温热湿润,却压得声音低沉。
敬王那里已经有过暗示,他知道今日黄家会被抄家,但牵扯进三哥是他始料未及。他急急赶回来,正碰上那些来参加宴请的公侯夫人的马车一辆辆离开。想要去问问老夫人的情况,到了撷香居门口却听见家里的下人在议论。
他这才知道,苏可竟然来了。
黄家的事她是知情的,赶着这样的日子发生,又莫名牵扯进了三哥——没这样凑巧的。
“三哥的事,是你做的?”他仍旧缱绻地蹭在苏可的耳边颈间,脑子里回想着那日她决绝地说往后不再插手他的事。如今她在他怀里,固执不肯服软,可如果此事和她没有关系,现下不会是这样。说和三嫂密谋,他是不信的。可后面说什么对他狠下心了,再也不插手他的事了,那时真是扎心窝子的话。
这场欢喜里总是他的感情浓烈炙热,她是块千年的寒冰,入手后冻得掌心微疼。可一点点捂着暖着,她会化作纯净的水,含着千年前的空灵和清澈,顺着肌肤的纹理侵入人的心坎。
她喜欢留后路,又常将“冷情”二字挂在嘴边。
果真和三嫂密谋,不管不顾地动手只为将他带走——说起来,真要那样,他的激动无以复加。
可他还扛着一府的荣耀,宫里还有贵妃需要帮衬,他很难独善其身。对他来说,她是重要的,可他也不是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他会做取舍,可绝不会放弃她。他想要求得其中的平衡,想要不愧对先祖,也不辜负她的真心。
否则依他的脾气,早带她一走了之。
如今看来,她只是一时气话,到底也不会真的撂开手,置他的事于不顾。
“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能舍得拿狠话来伤我的心也不肯告诉我?”邵令航的眼角扫了眼对面睡着的梁思栋,怕吵醒他,嘴唇贴到苏可的耳廓上,声音压得低,却很是温柔,“那日三嫂去找你,只怕目的还是那个目的,只是你没有答应。为了打消她的念头,你才将三哥拉下水?可儿,为了我,你还做了什么?”
苏可陷在这怀抱里,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让头昏昏的,她迷迷糊糊地想,她都做了什么?
黄家的事是天意,是送到她手边上来的。杜三爷的保全,敬王的野心,三太太的盘算,老夫人的无策,这每一步都是老天眷顾。她没有多大的本事,可她却恰好在每一盘棋里都充当了棋子,在每场较量里都被人利用。所以她规整起来,黑子吃白子,白子去顶卒,卒去将军,君临天下。
她聪明吗?她觉得不,她只是运气好,好得让人心伤。
“怎么不说话?”邵令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稍稍分开彼此,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还在生气?怨我那天的话说得太重了?”
他脸上有些难堪的不自在,也有几分讨好。苏可看在眼里,好些日子没见了,虽然模样五官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可到底和亲眼瞧的不一样。
话说得重?哪里有她的话重。
他问了这么许多,她一句都不想答。之前是真的要放下,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可是自从他上了马车,她的心就乱了。千言万语说不得,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倾身上去,紧紧搂着他。
“我很想你。”
邵令航的嘴角弯出一弧笑,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好整以暇,“上次不肯说,你开始放狠话。这次还不肯说,便开始说起情话来。可儿,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苏可觑着他的神色,有些摸不准他现在的脾气。
“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苏可要挣脱他的钳制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可邵令航抓着不松手,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不好闹出多大的动静,况且旁边还有熟睡的梁思栋。苏可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你的事你去办,我的事我去办,咱们互不相干,你干嘛这样相逼。等我事成之后有了好消息,给你个惊喜不行么?你总是送我这送我那,我也回你一份礼。”
不提送东西还好,邵令航想着那日两人争吵完,本以为是悬而未决的结果,谁知后脚她就派人将锦盒送来。他的私印、帖子、银票、吊坠都在里面,摆明了是真的斩断关系。
那时候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不能理解到底什么事,让她做到如此。
他去找老夫人,一个个都拿秘密当法宝,一句“为了你好”,多难听的话,多狠心伤人,都能忍。他是真的不明白,他是哪里透出了不堪一击的弱点?他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遇事也是能扛能顶的人,怎么就都这么看不起他。
他掐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索性换了战略,问道:“黄家贪污,事情牵扯着三房,我之前和三哥聊过,也派人去工部私下里打探,黄家的事怎么牵扯都不能连累到三哥。怎么你一出手,三哥就进去了?你帮着做假账,还是……”他语气一沉,忽而明白,“敬王在帮你?”
苏可见他还是紧追不舍,咬着牙关权衡利弊。实情可以告诉他,可后面引出的千丝万缕,她不敢保证。
犹豫着,感觉到腰上的手掌在不时的用力,她嘶了一声,随即摆出一副败下阵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