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裂隙(十二)
幻妖既死,众妖一哄而散,四下奔逃。
脱去阴阳裂的泾阳坡像是洗去了妖冶滤镜,山的苍青、树的翠绿、天幕的湛蓝,都淡了几个色调,泯然平常天地。
鸟雀在山间发出一连串啁啾,窗櫺上似乎停了隻喜鹊,一声迭一声的叫,吵得人耳朵痛。
轻而薄的帐子扬起,皂角的味道清香。
他醒来时,帐子角轻柔地扫过他的脸。
是李府,他先前住的房间。衣服换过,伤口也被包扎好了,身上妥妥帖帖地盖着薄薄的被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顺着声源扭头一望,额上搭着的沾湿的方巾滑落下来,掉在了枕边。
女孩站在窗边,将头探出去,只留下个水蓝色的背影。裙子外面套了一件孔雀蓝的袄子,领子毛绒绒的。可能是屋里热了,故意半穿不穿,滑落在臂弯,露出里面薄而透的真丝上襦,背部白皙诱人的凹线若隐若现。
她耷拉着袄子,伸出袖子到窗外虚打了几下,似乎在与外面什么人懊恼地交涉。
慕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背影,竖着耳朵听,只听得少女清亮的声音:「一天三顿喂你谷子,还吵。哪里筑巢不好,搭在人家墙上,也不怕翻下去。」
喜鹊蹲在窗櫺上,歪头看她,似懂非懂,啾啾啾叫得更厉害了。
「嘘,安生点——」她气急败坏地从窗臺上捏了一把谷子扔过去,「多吃,少说话,叫得又不好听。」
鸟儿扑棱棱拍翅前去觅食,叫声骤停。
她这才叹口气关了窗,扭身回来。
慕声立即闭上眼睛。
「咦?」她走到枕边,捡起了滑落的方巾,却没有急于盖上,而是伸出手盖在他额头上拭了几下。
半晌,似乎是觉得温度不够准,扳住了他的脸,俯身下来。
她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他额头上的刹那,少年陡然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不烧了。」她鬆了口气,步伐轻快地起身出门,换了一盆水回来,搁在了桌上。
无意中一低眼,一双润泽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将她吓了一跳。
「……醒啦?」
少年坐起身来,扎起的头髮滑落到腮畔,半晌才答:「嗯。」
妙妙愣了半天,白皙的手指曲起来,点点自己的脑袋,语气严肃:「你下次要注意点儿。一直发烧,脑子会烧坏的。」
「……」慕声看她,长长的睫毛微颤。
「懂不懂怎么注意啊?」女孩的眼睛泛着光泽,脸颊新鲜得像挂着白霜的鲜果儿,看他一言不发,用力弹了一下水盆,恨恨道:「拿水,物理降温。」
又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淋雨不算。」
「……」慕声垂下眸子,印象中最后一幕,就是她半死不活地靠在自己怀里……
他立即抬眼:「你的伤……」
凌妙妙一脸不耐烦:「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倒是你——」
她懒得再说了。这个人新伤迭旧伤地忍着,大病小病一起熬,精力体力都到了极点,因此才会一昏就是三天。
他这种活法,就是在挑战人类极限,得改,从头改。
「你先前说过,妖的攻击不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妙妙斜眼瞅着他肩膀,「这次怕是例外了,你这里伤太重,估计以后也会留疤。」
他静静听着,面色平平,没看出有什么在意。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她还一本正经地安慰他,「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伤疤是男人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