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您……您再好好考虑考虑,您现在也享有尊容,闲适安乐,这有什么不好?在皇位上坐着,整日劳神,您看到有几个皇帝活得长久的?”穆崇宁对父亲的执着实在感到有些无力,但他却不能放弃劝说。夏家早就表态了,如果他们有谋逆之心,他们是不肯将曦儿嫁给他的。虽说他和曦儿已经有了婚约,但以曦儿的性格,解除婚约也不是做不出来的。穆子翰因为穆崇宁的劝说越发恼怒起来:“逆子!你竟然咒你老子不得长命?是不是那丫头教唆的?我告诉你,哪怕只当一天皇帝,那个位置,我也要坐过了才能瞑目!”穆子翰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穆崇宁还能说什么?“父王……好吧,您若真的想要皇位,儿子帮你就是!可是,就不能想其他办法么?儿子总觉得程家不是真心投诚的。以程家父子的兵力,他投靠哪个皇子都会得到重用的,不是比投靠我们谋逆更妥当?”穆子翰听到这里,心里的怒气总算消去一些,却还是怒视着穆崇宁道:“违逆父母视为不孝!你的孝经读到哪里去了?你以为你老子我就那么傻,那么容易上当?程家就一个嫡出的女儿,只要他们真的把女儿嫁过来,那诚意就有了八分了。否则,我们谋逆,他们作为你的妻族也跑不了。”“可是父王,万一他们是皇帝派过来的卧底呢?”“卧底?那也要皇帝最信任的人才能担当!你以为皇帝真的那么信任程家和纪家?他不过是没有可用之人罢了!真要是信任纪氏和程氏,纪贵妃怎么会连个儿子都没有?你以为穆子恒为什么处处防范纪家却重用程家父子?七公主对程敏君钟情多年,为什么他一直不赐婚?还不是想分化程家和纪家!若不是纪家和程家心中有怨,又岂会与我们合作?至于程家,你以为程敏君在猎场上受伤是谁的手笔?他要是肯投靠几个皇子,能被人记恨到连手筋脚筋都挑断了?”穆崇宁越听越着急,这样看来,父王是下了决心要谋反了?那他和曦儿可怎么办?夏家可是摆明了不会跟他们一起谋逆的。“怎么?还在担心夏家那个丫头?”穆子翰看儿子一副沉思的样子,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们都有婚约了,她现在人又在王府,你还有什么为难的?父王真搞不懂你,你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穆崇宁震惊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王是那个意思吗?穆子翰看着儿子脸上的震惊和猜疑,耐心地教导道:“儿子啊,看来在女人这一块上,你还是缺乏经验啊!你要知道,一个女人,不管她爱不爱你,只要她成了你的人,这辈子也就再也离不得你了。只要你肯花点心思,想让她们做什么都成!那丫头不是喜欢你吗?你只要用好话哄哄她,占了她的身子,她便什么都听你的了。”“不,父王,我不能这么对她!没有成亲之前,我怎么能坏了她的名节?”穆崇宁不住地摇头。“蠢!”穆子翰又怒了,一巴掌拍在穆崇宁头上,“你到底想不想要那个丫头?想要,你就暂时别把程家的婚约告诉她,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她成了你的人,你再告诉她,到时候不管她心里怎么不甘心,除了嫁给你也就别无选择了。等你占了上风,别说让她当侧妃,哪怕给她个庶妃的名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嫁给你。”穆崇宁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穆子翰见儿子似乎受教了,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来。“父王,那,儿子先回去了。”穆崇宁走出书房,被腊月里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一吹,脑子越发清醒起来,却只觉得被利刃硬生生剖成了两半,鲜血淋淋,疼痛难忍。他知道,他和曦儿只怕……难了……天色已晚,廊上的大红灯笼投射出朦胧的光影,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出几分柔和几分温暖。廊下的梅树上还有晶莹的未化的白雪,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据说往年江南是没有这么大雪的。穆崇宁将身上的斗篷拉紧了些,带着随从径直去往香雪院。香雪院已经落锁了,不过世子过来,门房的婆子立即就把门打开了。他沉着脸走进去,将长随留在香雪院外。来到母亲寝殿前,他看着里面温馨的淡黄色的烛光,不由停住脚步怔忡了好一会儿。这时,玉兰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巧儿掀开帘子出来,见到目光晦暗的穆崇宁吓了一跳,轻轻捂着胸口道:“世子爷来了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夫人见世子还没到,让巧儿出来看看。”穆崇宁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问道:“嗯,夫人身体可好?晚膳用得如何?”“回世子爷的话,夫人身体还好,只是晚膳用得不多。表小姐说晚上吃多了不好,夫人没吃两口就让撤了。”穆崇宁没有做声,眯着眼睛瞥了巧儿一眼,静默了片刻又问:“表小姐在吗?”巧儿带着几分不解摇摇头道:“不在。表小姐这几日除了陪夫人吃饭,基本上都在自己房里,也不让人伺候,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进玉兰夫人的卧房,穆崇宁见母亲坐在暖榻上,正在缝制一件粉红色兔毛滚边的女子夹袄。穆崇宁皱着眉头上前两步,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衣服扔到一边道:“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做针线?不是跟您说了晚上做针线眼睛不好么?府里有针线房,您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这么冷的天,仔细把手冻着了。”“不要紧。这些日子,娘觉得身体比从前可好得多了,多亏了曦儿。”玉兰夫人温柔地抬起头来,拉着儿子的手道,“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听说王爷回来了,身体可还好?这么冷的天气赶路,他没冻着吧?”“父王身体很好,您别担心。娘您这么晚了还在赶工,这是给谁做的呢?”穆崇宁轻轻一笑,柔声回答母亲的话,但心里却不觉有些苦涩。二十多年来,父王何曾记得母亲一丝半点?自己不在王府的这二十年,母亲过的什么日子只看当初母亲那苍老憔悴的脸就能窥见一斑。可母亲却时刻都记挂着父王的身体,没有半丝怨恨。母亲真是太善良了,而父亲也未免太无情了些。“还能有谁?自然是给曦儿做的。”玉兰夫人倾身取过衣服,展开衣服给儿子看,神色温柔地说,“你这段时间忙,也没工夫陪她,粗心大意的可不好。你没看到曦儿自打到了王府,身上就只有那么几套衣服换洗么?现在天冷了,她没有厚衣服,都只能躲在房里不出门。我每次拉着她的手都是凉的,可是这孩子什么都不说。”穆崇宁一惊:“不是吩咐了针线房给她做新衣服么?怎么会没有穿的?”天,他竟然让曦儿在王府里受这样的委屈?“你懂什么?针线房里的衣服看着好看,能不能穿可就得另说了。你刚刚回王府,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本来想给她做个大毛披风的,找来找去也只找到这么一块兔毛……曦儿是个好姑娘,你以后可要对她好点,别辜负了她。”穆崇宁不觉眼睛有些发酸。他低下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重重地嗯了一声,继而又抬起头来,强笑道:“是儿子粗忽大意了。我明日就让人送几块毛料过来。不过娘,现在真的很晚了,您明日再做吧!”“不要紧的,就剩下几针了,娘赶着做出来,明早曦儿也好穿啊。”“那,我去看看曦儿。”穆崇宁起身要走,玉兰夫人赶紧拉住她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虽说你们已经……但到底对她闺誉不好……”“娘,我知道的,但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什么事非得这么晚了再说?告诉娘,娘帮你说去。”穆崇宁迟疑了一下,让侍女们都出去,这才低着头在母亲耳边小声道:“父王给我订了程大将军的女儿为正妃,要我将曦儿娶做侧妃……”